岁月是位良医
◎子聿
从前，我妈一直用五个字来定义我——“一身臭毛病”。其实，我没她说得那么严重，我无非就是馋一点，懒一点，脾气大一点，还有，就是入睡困难一点。
神经衰弱这毛病一般都是更年期时才爬上枕头的，我却是有病不在年高，青春期时，它就不请自来了。自从上了高中，也许是学习压力大了吧，我的睡眠就成了全家人的一块心病。没错，我睡觉时不能有任何声音和光亮，一丝一毫也不能有，否则就是彻夜难眠。记得有一次，我早上醒来，看见爸爸坐在门厅的椅子上睡着了，连鞋子都没有脱。我知道这是爸爸深夜回来怕弄出声音吵到我，干脆连屋子都不进了。这一幕让我心酸。
多年来，我试过各种办法来治疗我的神经衰弱，热牛奶、中药、做运动，全都不好使。结了婚，这毛病依然纠缠我，为了我的睡眠，老公也过上了蹑手蹑脚的生活。直到，爸爸突然病倒了。爸爸只有我一个孩子，从他病倒那一刻开始，我便没离开过病床半步。四天四夜，本就神经衰弱的我，更加无法合眼了。四天后爸爸被移至ICU，家属只有在门口等消息的份儿。我呆呆地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害怕、难过、不知所措，眼圈黑得吓人。老公把我的头搂到他的肩膀上，对我说：“你要是再倒了，谁来照顾爸？”这句话好像有魔力一样，听了之后我忽然有了倦意，在那个充斥着各种声音和光亮的病房门口，睡着了。
爸爸最终还是离开了我。料理完爸爸的后事，回到公司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出差。从前我一直拒绝出差，不为别的，就是因为睡觉这事。有声有光尚且不行，换床更是了得。一提到出差，我比老总都硬气，完全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可是最近，公司里来了一大批小年轻，个个才高八斗，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这些老人儿。再回过头来看看自己，三十几岁的年纪，拖家带口，跳槽换工作已不再是轻而易举。我再也不敢耍大牌，老老实实地接受了任务。
一开始，还是睡不着，一天，两天，三天。出差结束，人瘦了一圈。没过多久，第二次出差又来了，环境更差，时间更久。头几天一如往昔，可是在一次徒步十三公里之后的晚上，困意终于打败了神经衰弱。如今，出差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到哪都能既来之则安之。
不仅如此，我的其他毛病，好像也都被岁月给治愈了。从前房间里内衣袜子满天飞，老妈在瞪我一眼之后又帮我整理好。结婚后，房间里内衣袜子满天飞，婆婆突然造访，不动声色，只淡淡说了一句“媳妇得有个媳妇样”，我便一改往日恶习，从此勤劳贤惠。从前动不动就怒发冲冠，打遍天下无敌手。结了婚，若干次争吵和冷战之后也懂明白得了暴躁是家庭幸福的毒药，温柔才是夫妻相处的法宝。
那一次，同事去国外回来给办公室每个人都带了礼物。我收到的礼物是一盒法国甜点，内装四块，包装精美。我迫不及待地拆开，抓起一块，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囫囵进了肚。就在手要抓起第二块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老公，虽然他不是甜点控，可这外国来的稀罕玩意，得让他尝尝。我又想起老妈，我爱吃甜食就遗传了她的基因的缘故，这么好吃的东西，怎能不留一块给妈妈？我又想起婆婆，女人都爱甜食，婆婆也是妈。
有些病，与其说是病，倒不如说是矫情或者不懂事。当你觉得无药可救时，就把自己交给岁月，它是位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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