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打工人”,也是“尾款人”
□新时报记者 江丹
社交网络上,青年人的自嘲不断涌现着新概念,比如最近流行的“打工人”“尾款人”。这些词汇有属于它们的生命力,一度蓬勃有力,不久之后,便会随着人们的遗忘而渐渐淹没在语言长河里。但它们曾经存在过,也是时代的关键词。
“打工人”里的自嘲和鼓励
“打工人”的流行,是B站的一次破壁出圈。据了解,“打工人”最早出自一位B站UP主的同名短视频系列。这位UP主将“打工人”的种种编成了段子,在网友密集的弹幕中成为今年的一大流行词。
与之前丧感满满的“社畜”不同,“打工人”一出圈便充满了励志的气息。在豆瓣的“打工人聚集地”小组,很多网友贡献了自己的“打工人语录”。
比如,“世界上有两种最闪耀的光芒:一种是太阳,一种是打工人努力的模样,今天又是快乐打工的一天呢!早安!打工人!”
再比如,“过安检的时候检测仪一直响,安检的姐姐让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检查,还是一直响,然后她问我干什么的,我说我打工的,她说好家伙,难怪检测出了钢铁般的意志!早点睡,打工人。”
还有,“明明已经深秋,我旁边的路人一个劲地说好热好热。我说都怪我,我是一个打工人。他说难怪我感受到炙热的情怀!晚安!打工人!”
这些有情境、有对话的夸张“语录”中,不乏自我鼓励和自我肯定,而这恰恰说明青年人对“打工人”身份的认同。显然,青年人自己也意识到,“社畜”与“打工人”在情绪表达上的差别。“打工人聚集地”小组里有一个帖子,专门用来提醒网友注意区分二者,厘清“打工人”的概念。其中有网友“明日之瓜—李智”写道:“社畜一说有点消极意味,没有人说社畜加油,但作为打工人会有人鼓励你,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让我们打工人一起加油!”
青年人在社交网络上对“打工人”这个新标签的推崇,某种意义上是对过往流行的“佛系”和“社畜”的否定。他们不再用消极情绪来作为对社会的一种抵抗和自我保护,而是积极地表达对“打工人”这个自我身份的认同。
仔细阅读那些“打工人”语录,以及观察它在社交网络上的使用情境会发现,“打工人”这个标签里并不全是积极意义,其中也有青年人的自嘲。在这个时候,消极的否定和积极的夸张,具有同样的效果。青年人早已谙熟社交网络的解构意义,娴熟地运用反讽的技能表达他们的社会态度。
任何一个真正积极向上的“打工人”,其努力工作的目的都是为了获得某种跃升,甚至是摆脱“打工人”的身份。因此,在对“打工人”这个标签高度认可且夸张赞美的语境里,也有青年人面对社会现实的些许无奈。做“尾款人”是一种快乐释压
伴随着“打工人”的流行,“尾款人”的概念也在最近这场消费狂欢中风靡起来。显然,“尾款人”是“打工人”在消费情境中的模仿和延伸,二者之间也存在某些必然联系。在金钱与物质的流动转换之间,打工人会得到一种直观的收获,并具有一种强烈的压力释放感。
正如法国哲学家让·鲍德里亚在其著作《消费社会》中所写的那样:“抽象的‘幸福’半透明性是由解决压力的唯一办法所确定的。”也就是说,便捷的消费场所打破了地域和时间的限制,人们可以在那里买到任何东西。同样便捷的支付方式则让人们忽略了经济的紧张和窘困,那不过是动动手指的数字变动,而其中的分期或者透支则鼓励了人们的消费勇气和消费魄力。对长时间处在工作高压下的“打工人”来说,这样的购物体验是“舒适、美丽和效率”的结合。
消费之于“打工人”,已经超出了生活中基本物质的需求,而具有别样的符号意义。“打工人”往往热衷于品牌,那不仅是出于对质量的信赖,更多的是对其所代表的文化意义的认同。在“打工人”眼里,品牌是彰显他们身份、个性的一部分。定位受众为“打工人”的产品数不胜数,产品的研发和宣传都熟悉“打工人”的喜好和秉性,知晓他们的工作规律,深切地了解“打工人”需要什么,甚至连他们的购买渠道都了如指掌,于是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流行一些所谓的“网红神器”。
“打工人”几乎是每一场消费狂欢最积极的参与群体,而且似乎并不介意生活被消费所左右。“我们处在‘消费’控制着整个生活的境地。所有的活动都以相同的组合方式束缚,被整个装上了气温调节装置,安排有序,而且具有文化氛围。这种对生活、资料、商品、服务、行为和社会关系总体的空气调节,代表着完善的‘消费’阶段。其演变从单纯的丰盛开始,经过商品连接网到行为与时间的总体影响,一直到内切于未来城市的系统气氛网。”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中写道。
“打工人”追逐商品所营造的时尚,认可消费的节日属性,当然也会为其中的低价所心动。“打工人”从来不惧于囤货,所谓“买到即赚到”,数学常识总是在各种促销面前失灵。对他们来说,买多了东西并不可怕,这样他们还可以进行另一种时尚生活——断舍离,而且二手交易网站已经贴心为他们建立了起来。
被裹挟进消费社会的并非只有“打工人”,但或许只有“打工人”才会以自嘲的方式缓解焦虑,包括他们的另一个标签“尾款人”,购买冲动的幸福感背后也有紧张的经济压力,断舍离的过程中也有那么一点点后悔。所以,也有一些“打工人”倔强地拒绝去做“尾款人”,他们从来不理会复杂的电商满减规则,认为“不买立省100%”。网络流行语也会过时
无论是“打工人”还是“尾款人”,这些浓浓的自嘲里也流露着青年人的危机感。今天的青年人身处一个与他们的父辈年轻时所经历的截然不同的时代,除了物质的丰富,生活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有他们在新产业中加速的工作节奏,比如曾经在社交网络引发争议的“996”,以及他们在这种工作强度下所担忧的被淘汰。
今天的青年人过早地认领了“中年危机”。在社交网络上有一个阅读量过亿的话题,叫作“35岁定律”,大意是说,在35岁左右,人们发现自己的很多困境,无论是在职场上还是生活中。后浪汹涌,工作压力不可谓不大;琐事繁多,想要温馨的港湾避风躲雨必须先要营建一座港湾。青年人早已经意识到了终生学习和强身健体的重要性,所以,他们不仅是“打工人”“尾款人”,还是“学习人”“健身人”,与之相伴的是针对成年人的各种教育、体育产业的蓬勃发展。这是“打工人”在正常工作之外,对社会经济的另一层“贡献”。
青年人的危机永远存在,青年人的自嘲也不会终止,但是很难说“打工人”“尾款人”这样的概念能流行多久。打开社交网络,各种“……人”已经追逐流量而生,踏着营销的步伐快速走来,而前不久还被一遍又一遍提起且过度延伸的“内卷”已经被遗忘,“社畜”也成为久远的过去。这些网络流行语因为缺少语言的高度质感,同时又具有很强的时效性,很容易走红,也很容易过时。但它们存在过,便是这个时代的一部分。所以,每年都会有网络流行语的盘点,它们也会成为时代的关键词。
很多晚会小品喜欢使用网络流行语用来造“梗”,不出意外,今年的“打工人”也会被选中。可是,它们却很难达到小品预期的效果,相反,很多观众尤其老年观众,他们与社交网络接触较少,几乎没有听说过这个词,而曾经使用过这个词的青年观众也会感到些许不适,因为它们生于网络、属于网络,换了语境便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可以想见,“尾款人”的生命力或许能持续到这场购物狂欢结束。届时,这个一时而生的身份便会被遗忘,明年此时还会有新的流行语取而代之。“打工人”这个词终有一天也会被厌倦、被放弃,毕竟,青年人的热情总是有时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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