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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傲的殉世者 ——马拉美诗作《天鹅》赏析

陇东报 2017-05-23 07:31 大字

斯特芳·马拉美(1842-1898),著名诗人和散文家,法国诗坛现代主义和象征主义诗歌的领袖人物。1876年作品《牧神的午后》在法国诗坛引起轰动。著有《诗与散文》、诗集《徜徉集》等。代表作有长诗《希罗狄亚德)(1875)、《牧神的午后》(1876)及晚年的诗作《骰子一掷,不会改变偶然》(1897)。

天鹅

作者:斯特芳·马拉美

纯洁、活泼和美丽的,她今天

是否将扑动陶醉的翅膀去撕破

这一片铅色的坚硬霜冻的湖泊

阻碍展翅高飞的透明的冰川。

一头往昔的天鹅不由追忆当年

华贵的气派,如今她无望的超度

枉自埋怨当不育的冬天重返

她未曾歌唱一心向往的归宿。

她否认,并以颀长的脖子摇撼

白色的死灰,这由无限的苍天

而不是陷身的泥淖带给她的惩戒。

她纯净的光辉派定她在这个地点

如幽灵,在轻蔑的寒梦中不复动弹:

天鹅在无益的谪居中应有的意念。

被称为“象征主义的象征”的法国象征主义诗人和理论家马拉美,一生致力于“纯诗”的理想写作。他执着于完美的诗歌追求,认为“诗歌应当永远是个谜”,要“叫人一点一点去猜想”,他的诗歌理想就是创造出一朵朵“花束中找不到的花”般的诗。

在诗歌的内容和对象上,马拉美强调表现“心灵状态”、“心灵的闪光”,主张把创作的着眼点从客观物质世界转向自我内心世界,提出诗歌应超越事物外在形态而揭示其“纯粹本质”,力图创造出迥异于现实的、自足的、理想的艺术世界。在否定再现原则的同时,马拉美提出了象征主义的创作手法,与直接表现对象相反,他认为诗歌必须去暗示,认为诗歌“指出对象无异于把诗的乐趣四去其三。诗写出来就是叫人一点一点去猜想,这就是暗示,即梦幻。

《天鹅》完全符合马拉美的这一诗歌理想,它运用了整体象征和局部象征相结合的手法,暗示出诗人苦闷无奈的精神状态和消极堕世的生活状态。在诗中,“纯洁、活泼和美丽的”、“华贵的气派”的天鹅是诗人的自喻,而“无限的苍天”则是诗人理想的象征,“坚硬霜冻的湖泊”、“透明的冰川”、“不育的冬天”、“陷身的泥淖”则暗示了现实世界对诗人的束缚。整首诗暗示了陷入“霜冻冰湖”之中的诗人在现实和理想之间痛苦的心理状态,他欲展翅高飞,而现实中却身陷泥淖,无力自拔。他不能够到达他“一心向往的归宿”,只能无奈地像“幽灵”一般,以轻蔑对抗“泥淖”,以受难的宗教情怀傲然于世。

诗歌中“纯洁、活泼和美丽的”、“陶醉的翅膀”、“颀长的脖子”、“华贵的气派”这些描绘天鹅的词汇,是诗人对自身卓然于世、对美的追求的肯定。天鹅“扑动陶醉的翅膀”,翅膀作为天鹅“撕破”这冰冻世界的工具,不由让人想到他是否将要奋力搏击,在铅色的世界作一勇士,去撕破这茫然沉寂的冰川湖泊。然而这只是痛苦的心灵挣扎,面对庞大的冰冷世界,“天鹅”只有高昂着美丽的脖颈,借助对往昔华贵的追忆来平息内心的凄凉无助,时不时地油然伤感、暗自喟叹,“枉然埋怨”自己在冰天雪地来临之前,没有飞向天空,找寻“一心向往的归宿”。“无望超度”,他否认所面对的,摇摆着自己颀长高贵的脖子,希望激起这白色的茫然冰川世界所熄灭的斗志,终而,自恃高贵但性格软弱的天鹅终于还是无力于去撕破霜冻冰川,寂然谪居,心怀“应有的意念”,不无自我安慰地设想这是“纯净的光辉派定自己在这个地点”,在轻蔑的寒梦中暂得心灵的安宁。

整个诗中,诗人注重借天鹅细微动作的变化展示其内心世界,不无心心相惜地想象它接连的心理活动,并赋予系列的自然现象以丰富内容。这些心理活动,其实就是诗人自身心理状态的暗示。他借美丽的天鹅在冰川霜冻的季节的自然生存,暗示自己在现实世界的挣扎苦痛以及无奈。

从诗人的生活经历来看,在诗人单调的生活中,诗歌是他最大的追求,无论是生活中的马拉美,还是诗人、诗歌理论者马拉美,俨然如他诗中的“天鹅”,自恃甚高,有自己高贵的理想追求和精神世界,但是现实社会中,动荡不安的社会,冷酷的现实,使得像马拉美这样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更是陷入了畏惧、迷惘、悲观的情绪中。他无力改变外在世界,只能谪居,潜力于用自己的方式,经营一方天地。这也是当时象征主义诗歌的一个明显特征。

在马拉美的诗歌中,“天空”、“太空”、“苍天”是经常出现的意象,这些意象都是诗人力图摆脱现实困扰的理想世界,但这些高远、不可触及的意象给了他美好想象和精神寄托的同时,也让诗人常处于内心的矛盾痛苦挣扎状态。他认为:“当诗歌变作不可触摸的快乐,它将升向天堂”。显然,他认为诗歌的纯然境界与波得莱尔的“属于另一世界的美”是一脉相承的,都是一种柏拉图式的理念的美,也是一种虚无的美。而处于现实生活中的他又把这种审美理想作为评判现实的尺度,因此现实引起他极度的失望和反感。理想和现实的反差,使他感到异常孤独和悲哀:“在这个不允许诗人存在的社会里,我作为诗人的处境,正是一个为自己凿墓穴的孤独者的处境”。所以,当他对“太空”等无限向往崇敬的同时,这种理想的“太空”也常给诗人以压迫感,“震惊的内疚在把我注视”,“压得无力的诗人/难以忍受,他透过悲痛/贫瘠的荒漠,咒自己的才能”(《太空》)。诗人在追求的同时,也不时的发出“苍天已死”的声音,正如《天鹅》中“无限的苍天”给予诗人“白色死灰”般的处境,让他无望,无力去改变,只有“谪居”。至于这“白色死灰”的感觉来自于生活还是诗歌创作,或者兼而有之能够更好的诠释他这一心灵状态。

可以说,马拉美正是借《天鹅》来暗示自身整个人生的状态,不论是他力求简单的避世生活方式,还是只埋头于小圈子内苦心经营自己的诗歌理想,都像那高贵的天鹅,纯洁、美丽,同时也无力、悲观、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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