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两个回形针的季节

安徽商报 2016-10-30 00:00 大字

黎戈

在书房,端一杯桂花茶,看几页书,定心等待亲人归家。桂花蜜冲的茶,总是要到渐凉之后,桂花干慢慢地被浸润,舒展成最初的四瓣,此时,才会有淡淡一缕甜香散逸在空气中。心里的皱褶,也在这样澄澄的静中,被熨开。这样的初凉天气,宜伏枕听雨听秋虫低吟,宜于心底深耕往事,宜旧书重读。

书可以分为:碎片信息,电子化阅读,也就是网上浏览过即可;资料书,专业知识补充,可去图书版借阅;文字速度慢,质感精致,值得收藏纸版的;有的书,研究和解读空间特别大,必须购置多个译者或诠释的不同版本;经典,可反复重读,它们的四周,有生生不息之空间,可以随着读者年纪增长,生命体验的丰厚,以私人体验回应文本的能力增强,回音也会越发浑厚,不断加深阅读体验。

有一次,孩子在书架前翻看我的书时,问:“这书里的回形针是怎么回事?”我说:“是觉得那页的某段好,又怕破坏书面整洁,所以用回形针别住,做个记号”……回形针,是我对书籍隐秘的抒情,回形针密集的,是感触良多;稀疏的,可能不怎么契合。如果是两个回形针,就是说,重读的时候,依旧很喜欢。

最近重翻《田园之秋》,是陈冠学重返田园后,写下的耕读生活笔记——我读书一般是三遍:第一遍俯瞰情节,摸熟人物,第二遍细过内容,第三遍咀嚼细节。读到第三遍,发现陈冠学的用字真是精致,公鸡“鸣”,母鸡“啼”,(不是笼统地“叫”),人坐在“带着黄味的光幅”里,小雨是“檐滴”,大雨是“雨粒”,运笔之针脚精细,对待文字的敬重心,一字不可乱摆放的恭谨……商品的“格”一般都显示在细处做工上,我忍不住像民国闺秀高老太太谈起旧时杭城吃食一样说:“那样的好东西,现在是没有了”。

还重读了《梦里晴空》和《过去的痛》,这是梅·萨藤晚年的两本日记,六七十岁时写的。诚实地说,从文字技术角度来说,它们比她早年的《独居日记》《海边小屋》要单薄和寡淡,我之前重读,一般都是读前两本,反复欣赏她自我绽放的绚丽,她的日记,是我见过的女性日记里,混音音效最好的:生活、花草、阅读、社会和政治话题、人际,每个独立声部都发声清晰,整体又能和谐共振。她是一个意识流的好指挥。

但她到了中风后(这种病对身体和思维的影响都是很大的),笔力明显弱了很多,连抓词能力都松软了,行文比早年用词粗糙。可是这次重读,我却被感动了。她一点都没掩饰病重独处的虚弱,及对诗才离开自己的恐惧及忧心,这个和病体搏斗的过程,裸露自己的率性,比起年轻时尝试非主流生活的果敢,又是另外一种勇气。

秋天,接过夏天的炽热,步入隆冬的酷寒,这由热转凉的过渡,是生理对降温的调度适应。而人,到了生命的秋冬季节,告别狂飙青春,该如何有尊严地步入老年,而不是被哭喊着拖进残年,梅·萨藤回答了这个问题。再往前一步,被死神的手指点中之后,又如何说再见?有些人,是重读自己的一生。

战后欧洲史专家托尼·朱特,患上渐冻症(就是霍金那个病)之后,于四肢瘫痪,舌肌即将失灵之前,在轮椅里口述了他一生的故事,一本特别好看的《记忆小屋》。

重读自己的一生,他别上两个回形针的段落是:交通工具,他少年时代的爱人,不是女人,是公交车、火车、轮船,更确切的说,是离开此地的“前往”——他记得随爸妈度假,穿过英法之间的海峡,甲板上法国食物的气味,他也能忆起,他常常用一周积攒的零花钱,编造各种借口,坐巴士、乘火车到近郊,越过城市周边的绿色边缘地带,看战后尚未重建野趣尚在的伦敦,他这样描述和火车的爱情:“爱是这种情况,就是,让被爱的人满足于独处”。他最爱独自坐在交通工具上,车程中尚未抵达的内心空白地带。—读完此书,想到撰书之人已经被疾病带往天堂,而他死前留下的文字纹丝不乱,丝毫不失态,我竟然哽咽。可是如此富有尊严的死去,何尝不是对死讯的漂亮回话?

命运像电子版一样,从我身上流过,我从不敢奢想活成万人传阅的经典,只想做个不负保存的纸版,最后明白:可堪重读的丰富蕴藉,终是难求,有一两页能夹上两个回形针的书页,在这不易之生中,也算是有所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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