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是欢乐的关键
□ 严明
河南淮阳,每年农历二月二有一个巨大无比的庙会,庙会的主场是伏羲太昊陵和门前广场,会持续一个月,人山人海。最近几年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前去,感受那里的气势和神奇。如果说三峡一带不出两公里就有神人出没,那么二月二的淮阳庙会上就能把距离单位“公里”改成“米”,可以说是“一地神人”。
四面八方来此祭拜的人中,很多装扮和表现都相当奇异,他们白天就在广场上驻扎,摆摊设点有唱有跳,引得众多人围观。我实在喜欢那个地方,总是提前几天到,在那儿晃荡,常在那儿一待一天。我们称伏羲为人文始祖、人王、人祖,他创立阴阳八卦、结绳为网教人渔猎、始造文字、创造乐器……想想这些丰功伟绩,后世粉丝们对他的膜拜方式再怎么神奇怪诞,我也不敢报以讪笑了。这是一种朝圣,可能正是奔放和充满想象力的神奇构成了我们智慧和文化的源头和生命力。
头一次去淮阳时,我拍到了两位扮成仙鹤参加巡游表演的老农。乳白色的毛毡布做的连体衣服,背后还有两片树叶形的小翅膀,看上去更像两个孩童 ;帽顶高高升起的有弹性的脖子连着鹤头,好像每一次颤颤的抖动都可以作为它是活物的证据;他们那裤腿下的旧旧的黑皮鞋,就显得有些草率了,让人感觉浑身的仙气在最根基处缺了一点讲究,漏了些气。我们知道,鹤的意象在中国古代的绘画中很常见,但是如此身体力行地穿着鹤衣出现,实在是既萌又荒诞,很有超现实之感,真不知道出自他们村里哪一位有爱的巧妇之手。我想,在民间,他们就是这文化的主人,就住在文化的身体里。这正是我个人比较喜欢的传统文化方面的关注。这两位老汉的这身行头,真是又巧又拙, “巧”代表了艺术的水准,“拙”是欢乐的关键。
古人说“性有巧拙,可以伏藏”。我们的艺术也会“显拙藏巧”或“大巧若拙”,它们像阴阳八卦一样,交叉变幻。我一直觉得我在做的,就是一种“拙事”,执拗地拿着老相机和黑白胶卷奔跑于各地,只是在寻找日渐稀少的一点点美好的感念。我无法像国外摄影师那样,来拍“隔岸观火”式的中国现实风景,因为那样并不能让我的原乡情怀落到实处。作为国人一分子,作为职业摄影师,对中国的感悟归根结底有优势。
少小以来一切所学所想,所有能称得上技艺与情怀的东西,需要一个自然而然的出口。我们的历史和文化是、也只能是我们做艺术的武器。不过,我在数年的游历中发现,潜行在大国血脉中的沉默的优美、坚韧的放达、苦楚的浪漫,虽然是点滴的却又是明确的。那些贯通古今的人情、场景仍在不经意间与我的心境暗合,它们朴实的美好,给了我作为一个大国小民的非物质的幸福感,我也希望自己能是这种人文气息的领会者和延续者,而不是很多人误以为的观察者和记录者。更多时候,我并不为没有拍成什么照片懊恼,而这些叫做气息、气韵的东西显现的尴尬、局促、荒诞会瞬间让我心情不畅,像大石压住胸口。
淮阳现实以越来越雷人的姿态翻江倒海,魔幻现实主义在中国已经降格为现实主义。
经济大潮裹挟下,跌撞进这个时代的大国,人、事和景观到处都在剧变。传统为现代让路,太多美好场景、情境正在以令人发指的速度被改变或消除。中国传统的人文意境,涉及的不仅是简单的审美问题,它还包含人的精神、智慧、气质、情怀等一系列对我们的现在和未来都不可丢弃的价值。它们正是在被忽略和被压挤之下才呈现出荒诞和不易。我的好友,兰州摄影师刘劲勋总是在看了我的照片抛出一句“严妖”,我也挺乐意他这么说,我觉得这种调调就是古典与现实荒诞的东西撞击生成的,我喜欢这种撞击,早已成瘾。
———本文节选自本文选自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严明著《我爱这哭不出的浪漫》
作者介绍:
严明中国著名摄影师。大学学的是中文,曾做过十年摇滚乐手,做过十年记者。2010年辞去公职,成为自由摄影师,现居广州。2010年凭作品《我的码头》 获法国“才华摄影基金”中国区比赛纪实类冠军、大理国际影会获最佳新锐摄影师奖,2011年凭作品《大国志》获第三届侯登科纪实摄影奖。
新闻推荐
□高愫镅月照九州明,一阕清词慰小平。东岸码头留足印,情倾,远涉重洋真理寻。法国五年行,俭学勤工奋进兵。掌握新型新技术,求精,声誉名传世界惊。怀着大雄心,挽救中华热血呈。辗转东西南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