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之下的激流 漫漫冬夜的微光 陀思妥耶夫斯基为啥还在给我们力量?

江淮晨报 2021-11-27 11:06 大字

今年11月正逢陀思妥耶夫斯基200周年诞辰,文学圈内外纷纷举办活动,纪念这位文坛前辈。在很多人心中“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小说家”的榜单中,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排名都位居前列。还有一个很经典的判断——“托尔斯泰代表的是俄罗斯文学的广度,陀思妥耶夫斯基代表的是俄罗斯文学的深度”,将上述“俄罗斯”换以“人类”,似乎也能得到不少人的认同。

译林出版社最新出版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精选集,收入陀氏不同时期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五种,包括《地下室手记》《白痴》《被侮辱和被损害的》《罪与罚》及作家临终前总结性的鸿篇巨制《卡拉马佐夫兄弟》,涵盖其长篇、中篇、短篇小说,为读者再现一个辽阔而深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思想图景。

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持续推出的“文学纪念碑”之陀思妥耶夫斯基系列,已有九种相关图书出版,包括五卷本传记《陀思妥耶夫斯基》(已出四卷,待出一卷)《同时代人回忆陀思妥耶夫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世界观》《罪与罚(学术评论版)》及陀氏第二任妻子安娜的两部回忆作品《安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回忆录》《一八六七年日记》,涉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传记、回忆录、文学评论等,可作知人论世之读。

苦难和超越苦难

陀氏自己说过一句感人的话,“我怕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难”。他小说中写了很多可怕的人、事和罪恶,足以让今天的人们读起来感到害怕,但在他本人看来,很多都是写实。他第一部作品是书信体小说《穷人》,而他本人就出生于一个穷人之家,不但自己家里穷苦,周围也是“莫斯科最凄苦的地方”,罪犯、流浪汉和疯人院,是最常见的景观。

陀氏的童年可以用不幸来形容。父亲是退役军医,穷困潦倒、脾气暴躁、专横独断(典型的“俄罗斯式父亲”)。母亲心地善良,受过良好教育,但不幸的是,他16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弟弟妹妹被送到亲戚那里,而陀氏和哥哥则被送到了工程学校。

有一件事可以看出陀氏对他成长中所遇苦难的态度。母亲因肺病去世两年后,父亲被农奴打死。如果站在农奴的角度,自己的父亲无疑是一个恶人,他喝醉酒后打骂农奴,甚至还强迫农奴的女儿和自己同居。农奴最终杀死他,是无法再忍受这种苦难。但父亲的死,让陀氏心痛至极,引发癫痫病,这个病后来折磨了他一生。

陀氏该如何看待父亲的死?他痛恨父亲给自己带来的苦难,但也热爱父亲。他可能也恨杀死父亲的农奴,但是也能理解他们的苦难,而且也能体会农奴善良的一面。

10岁的时候陀氏出现过幻听,以为是狼的叫声,吓得嚎啕大哭。正在犁地的老农奴跑过来竭力安慰他,在他胸口画着十字,为他祈祷,这让他感到温暖。所以,在他后来的作品中,他能够体会农奴的苦难,也能洞察到他们坚韧、善良的特性。

苦难就像癫痫一样,伴随着陀氏的一生。1846年,25岁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彼得堡文集》上连载了小说《穷人》,广受好评,成为俄罗斯文坛冉冉升起的新星。这种成名的感觉没维持多久,陀氏先是与涅克拉索夫、别林斯基这样的文坛贵人决裂。3年后,他又因为牵涉反对沙皇的革命活动而被捕,差一点被执行死刑。行刑前的一刻,被改判成了流放西伯利亚,这是后来不少俄罗斯文学巨匠的命运。

流放西伯利亚彻底改变了陀氏的命运。有人说,在托尔斯泰身上体现了俄罗斯文学的广度,而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身上则体现了俄罗斯文学的深度。其实,从流放西伯利亚开始,陀氏身上就同时具备了某种“广度”,他开始注意到更广阔的世界以及更大的苦难,并且把自己身上的苦难与整个民族的苦难结合起来。

1881年2月9日晚,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笔不慎掉到了书橱底下。他在搬动书橱找笔的过程中,因用力过猛导致肺部动脉出血,不幸离世。此时的陀氏,已经是俄罗斯文坛难以超越的巨匠,为他送葬的年轻人很多。有路人问一位送葬者,死者是谁,送葬者回答:“一个苦役犯!”

陀氏的一生就是“苦役”,由于其伟大的创作,也由于他在个人苦难中发现了人类的命运,是为人类而受苦。

在粗粝冷峻中让人战栗

虽然坊间研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著作与资料浩如烟海,但少有人从创作者的角度来分析。试图理解他的作品,就得理解他的心路历程,进而挖掘其创作的灵感与思路。

相比陀思妥耶夫斯基那些大部头的长篇名著,他在1846年发表的处女作《穷人》并不常被人提及,但这在文坛的初试莺啼,就已经展现了独特的风格:书写小人物,这算是继承了俄罗斯文学的传统;善于通过隐微的细节来刻画底层人物角色的形象与命运,而这几乎是一种无师自通的本能,让陀思妥耶夫斯基轻而易举地就拥有了较高的文学站位。

《罪与罚》里的落魄大学生拉斯柯尔尼科夫杀死了放高利贷的老太婆后逃之夭夭,他的作为当然是漠视法度的。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并不只是在讲述一桩凶杀案,而是要在叙事之上,进入杀人者矛盾与分裂的精神世界。拉斯柯尔尼科夫显然是凶残的,但他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完成恶行,而其笃信的“超人”心理,在拿破仑之类的历史大人物身上也有体现。拉斯柯尔尼科夫把自己看成一个破坏社会秩序的角色,而这也成为他抗争现实的精神来源。但是,他的身心被现实摧毁了,成了不折不扣的社会边缘人。一面是热情的、正直的,一面是阴狠的、自负的,这种角色的复杂性,其实也是人性深层的逻辑:在现实面前,带有超越性的意识与行为,往往得不到世俗的认可。

陀思妥耶夫斯基给拉斯柯尔尼科夫安排的最终命运,是让他在妓女索尼娅的帮助下,从宗教中获得了重生的信念。“去承认你的罪过,上帝就会给你新生了”,这是书中很经典的一句话,而这其实也反映了这一阶段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想。起码此时的他,对于宗教的救赎力量还是比较认可的,而在东正教观念浓郁的俄罗斯,持有类似观念的作家学者不在少数。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考不止于此,他还在继续探索着更加深刻的精神世界。

在《罪与罚》之后,陀思妥耶夫斯基以极快的速度来写作,《赌徒》《白痴》《群魔》《卡拉马佐夫兄弟》等一大批享誉文坛的作品相继诞生。与拥有贵族生活的托尔斯泰不同,陀思妥耶夫斯基必须通过写作来赚钱谋生,尤其是他陷入债务和赌博之后,经济拮据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他,这让他不得不加快写作的速度。

陀思妥耶夫斯基文风中的粗粝感与冷峻感,或许与此有关。他确实没法一边在庄园里欣赏着风景,一边闲适地写点东西。他一直在纠结与痛苦的精神状态中,而生存的残酷感也时刻锤击着他。但是,他文风中存在的所谓的“不够精致”的问题,其实还跟他的叙事方式有关:大量自我剖析式的段落,甚至类似疯癫者一样大量诉说内心的纠结与苦闷,但读者却能看到一颗真诚的心灵,以及在其他作家笔下很难呈现的真实而深刻的“战栗感”。

这种“战栗感”过于震撼人心,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目光总是显得太过敏锐。即便是人性中最幽暗的部分,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有深入的探索。《群魔》对专制主义与道德虚无主义的抨击,不只关乎权力场上的纷争,更在于通过它来探究更深奥的人性命题。陀思妥耶夫斯基从昔日反对沙皇的革命者,后来进入宗教式的沉思,其中思维方式的转变,就在此书中得以呈现与反思。

漫漫冬夜里的微光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魅力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并不只在于其研究价值,更在于他对人类精神深度与复杂性的探索到了令人惊叹的程度,而当我们遭遇精神痛苦的时候,更容易与之产生情感共鸣。

鲁迅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人类灵魂的伟大审问者,“他把小说中的男男女女,放在万难忍受的境遇里,来试炼他们,不但剥去表面的洁白,拷问出藏在底下的罪恶,而且还要拷问出藏在那罪恶之下的真正洁白来。”

对于很多读者来说,大部头的《卡拉马佐夫兄弟》或许是晦涩难读的,《群魔》的叙事或许是疯狂而压抑的,这都让人会产生畏惧感。但是,阅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妙处,就在于他几乎每部作品,都能呈现浓郁的个人风格:在纠结与矛盾中走向毁灭,而在质疑与叛逆中又诞生了突破的力量。虽然他笔下的人物可能会走向疯癫,陷入迷惘,但读者却能因此而被警示,获得精神觉醒的力量。

对多数读者来说,阅读体验相对比较“轻松”的文本,应该是《地下室手记》与《白夜》。读者不需要担心遇到难读的大篇幅,却能从中看到浓郁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风格。《地下室手记》中的禁闭体验,也是现代性的一大征候:在书中我们可以看到,孤独而倔强的个人存在方式,不被理解乃至被压迫的情感,是如何走向病态与毁灭的。

《白夜》的情节性并不强,但心灵独语的冲击力很强。与《地下室手记》的阅读体验相似,读者能感受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书写小人物呓语般自我剖析时的酣畅淋漓。《白夜》中的孤独者在面对幻想中的美好爱情时,陷入了异常的迷思:一方面想在孤高中证明自己的价值,另一方面渴望给予对方更多的爱,让其成为被救赎者。

这其中当然有性意识的成分,但还有更多的人格属性上的爱与风险,通过将个人情感投射到自己幻想的美好异性身上,实现了对自我价值的构建。因此,即便两人最终没能结为连理,孤独者还是能从中获得爱与美好的体验。这或许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眼中的爱情,但又不只是爱情,还有人格的独立,以及对真正自由的向往。

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的迷人之处,便与此有关。它不会呈现那些被主流话语反复强调的“正统性”的人物,而是在各种失败者、毁灭者的身上找到人类深层的精神体验与人格的价值。在寒冷的冬夜,我们不妨打开台灯,在微光之下阅读陀思妥耶夫斯基。即便是那些自我剖析式的心灵独语,也会给人冷峻而又温暖的奇特体验。

综合《中国青年报》

《北京晚报》《人民日报海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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