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客此山为主 评熊莺《远山》
◎李敬泽
田园将芜,远人不归。熊莺写了这一本《远山》,这是在她去年出版第一本“行走日记”《你来看此花时》之后。
在暮色降临的大地上,这本书轻如鸿毛。熊莺所写的那些人——那些留在山村里的孩子、那些无依的老人,他们大概不会读这本书,而人在远方的孩子的父母、老人的儿女,他们更不会读。
那么这本书写给谁?
不久前,我读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二手时间》。读的时候常常感叹:那些受访者,可真能说啊。整本书由诉说构成,那些俄罗斯人,在经历了历史巨变之后,他们在录音机前,面对着一个采访者,说出了如此之多的回忆,历史如此清晰地在个人经验中呈现,一切似乎都可以形诸话语,滔滔不绝。
而《远山》中那些孩子和老人,他们的话很少。中国的农民不善于自我表达,这并非由于知识水平和心智水平,而是远方的话语在他们的经验之外运行。
熊莺明确地知道,那些老人和儿童的命运属于一个规模巨大的历史进程,这里的历史更像年鉴学派的长时段历史,它不提供故事,它不被意识,如同空气、水和土地,是沧海桑田,也是日复一日,人们在其中生老病死,如草木枯荣。
熊莺在两种时间的夹缝里,想必充满了挫折感。她力图使两种分裂、隔绝的时间达成一种统一的意识,但她又是如此慎重,并不确信自己能够改变什么,所以最终,她在这本书中更像一个羞涩的、善良的、力图分寸得当的客人。
熊莺对远山之事怀着敬慎,讲出了关于真实、关于爱、关于困顿劳苦、关于失败和凋零、关于孤独离散的种种故事,她几乎是怀着歉疚在述说,一种对述说本身的歉意,一种来自自身世界的歉意。
回到那个最初的问题:这本书写给谁呢?我以为,熊莺是写给自己,写给她出发的那个世界。在移动远山时,我们必须改变自己——我们是客,此山为主。这里的人们自为主体,问题不仅在山向我来,更在于我向山去,而这需要另一种“客观”:熊莺笔下那种伦理的和美学的谦卑、自制、迟疑、羞涩。
轻如鸿毛的书,轻轻地、珍重地飘荡在远山的沉默和奔腾的喧嚣之间。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文学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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