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去任何山村探访，先是要看溪流；看溪，第一件事就是找鱼。没有溪的村不灵动，没有鱼的溪流，任是再清澈，也了无意趣。
[摘要]董改正
去任何山村探访，先是要看溪流；看溪，第一件事就是找鱼。没有溪的村不灵动，没有鱼的溪流，任是再清澈，也了无意趣。
我去过的地方不少，见过的最好的溪流是在查济。査济在皖南山区，原属徽州府，藏身在深山深处。其实即便是到不了査济也不遗憾，去査济的路就是风景处处，山溪如练，山路如带，林莽如海，路转溪头时碰见的一架马车，就是从俄罗斯油画里走出来的。去査济的路非常遥远曲折，到的时候，以为还有很远，来过的朋友指着远远的溪流告诉我，看，这就是査济的许溪。
查济有三溪，以许溪最阔。溪左为济阳，溪右为查村，有石拱桥勾连，桥上凿痕沧桑，桥弓处藤萝披拂，有如绿帘。桥下流水不腐，泄玉流金地流淌日月。卵石圆润，溪水澄碧，跃动在波纹上的阳光晃人眼。游人的影子，飞檐的影子，坐马扎写生者的影子，都落在水底金黄的沙子和布满绒绒水苔的卵石上，摇曳明灭。日光下移，定睛细看，果有游鱼成群，“皆若空游无所依”，惊于风，惊于声，惊于影，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无所为，又似忙忙碌碌。溪水是鱼的村庄，它们是溪水的村民，繁衍生息，代代不绝。
站在溪水里的人，影子在脚边打皱得像一块静物画里的桌布，鱼群穿过其间，略无阻滞，就像人穿过阳光一样。鱼看岸上阳光里的人，就像人看水里的鱼：这么多人，他们行走、喧哗，不知何所为而来，又何所得而去，却年年如此。也许在鱼的眼里，两岸如河，而人流如潮，裹挟在时间里，潺潺淙淙而去，回到“人海”。查济的鱼，它们看过很多的人。它们应该是快乐的，虽然我不是鱼，但你看它们游动的身姿，它们整齐划一地轻摆鱼须，微动尾鳍，都该是舞蹈的节拍。溪水里一定在播放着音乐。听得到水里音乐的人，就会懂鱼的快乐，他就是一条阳光里的鱼。
我来查济不仅仅是看査济的山，査济的水，査济的古村落，和査济的游客，还要拜访一个长者。他青年时住在我现在的城市，沉浮颠簸，命运多舛，他不快乐。高考恢复的那一年，他考取了浙江美院研究生，再供职于省美院，专事绘画。声名鹊起后，他掷千金买园于此，过着隐居的生活，很少接待访客。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凭我的直觉，他的庄园应该在溪边，便沿溪上行，真的看到了他的“寄啸园”。
寄啸园临溪而建，老藤遒劲，树木繁茂，黄昏时分鸟雀喧哗。透过墙上镂空的花纹看去，院内陈设简单，石桌石凳，花木扶疏。我们来到园门外，正打算叩响门环时，手又缩回了。透过门缝，我看见他站在暮色里，面带微笑，像一条快乐的鱼。这里是他的溪，而我是一个人，怎么可以懂得他的快乐？一个人怎么可以闯入一条鱼的村庄？除非，我也修炼成一条鱼。
我们就再沿溪而下，流水潺潺吟哦，游鱼唼喋夕辉，宛转相送。出得村来，但见古村夕阳如画，远山青黛，一痕如染，游客影影憧憧如鱼。溪声远远相送，我们游进阳光的湖里，俶尔远逝，往来翕忽。前方大山矗立，溪流九转，家在夕阳之外，夕阳在千山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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