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枯坐开始,到悠远里结尾——读张枣随笔《枯坐》
◇陈玉玲
张枣,著名诗人、学者和诗歌翻译家,中国先锋诗歌的代表人之一。《枯坐》是张枣在异国他乡百无聊赖之际,怀思友人黄珂的一篇随笔。我第一次阅读此文是在《南方周末》报纸上, 3000多字的小短文,每个字都有一种特别的“吸力”。之后又看了几遍,就像文中所说的“补饮”——“跟人喝了一夜的酒,觉得没过瘾,觉得喝得不对头。于是,趁着夜深人静,再独自开饮”。数次“补饮”,都别有味道。
文章标题为“枯坐”,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张枣是这样描述的:“枯坐是难以描绘的,既不是焦虑的坐,又不是松弛的坐,既若有所思,又意绪飘渺;它有点走神,了无意愿,也没有俗人坐禅时那种虚中有实的企图。反正就是枯坐,坐而不自知,坐着无端端的严肃,表情纯粹,仿佛是有意无意地要向虚无讨个说法似的。它是人类最有意思的一种坐。”
文章一开始就是一幅“枯坐”的“素描”:德国严冬深夜,“静雪覆路,室内映着虚白的光”,一个寂静的角落里,作者枯坐于此,萌生出“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的怀想。但因文化差异,异国他乡不乏析事辩理的朋友,但没有可以散淡对饮的知己。作者沉浸在“消化不了的虚无”中,只能一杯杯独饮,渴望在酒精中染上睡意,但“越喝越醒,直到晨曦苍白地把尘世的窗户一个个交还回来”。
作者“坐而不自知”,滑入深深的孤独通道里,这个通道没有尽头,但也并不令人畏惧。作者并非很享受这样的状态,但也没有非要从这通道里走出来的意思,他任凭内心在孤独通道中漫无目的地游走,散漫地寻找记忆中最为妥帖自在的一种陪伴。
那份妥帖自在,来自旧友黄珂。黄珂是《中国医药报》创始人,曾先后从事摄影、传媒、影视、餐饮等多种行业,他家中长期设宴招待各方人士,形成有名的“黄门宴”,被招待人次达十余万,黄珂本人则被称为“现代孟尝君”。具有传奇色彩的黄珂和“黄门宴”,吸引了各个阶层的人,也被社会各界用不同“版本”解读。
但对于张枣而言,黄珂吸引他的是那份“和悦的散淡”。“从未见他对谁动过气,也未听他主动臧否过人物。但他又不是阮籍的那种强忍的机警,掩饰的老到,而是真散淡,自自然然地应对同样莫测紊乱的时日”。
张枣与黄珂最有意思的一次心灵交汇,是一场午夜“枯坐”。一次聚会结束,张枣醉酒,借宿在黄珂家的客房,半夜被沁骨的寂静惊醒,难再入眠,不得不起床补饮,在一片陌生的空寂中,感觉到异样,“回过头,看见客厅右角的沙发上坐了一个人。是的,黄珂坐在那里,枯坐着。”
寂静午夜,曲终人散,此时若枯坐一隅,必定是一个叫“自己”的角色登场,走向无声的舞台,讲述和自己有关的故事,而观众也只有自己一人。这样的“枯坐”,当然是孤独的,但也有另一番自在和宁静,它是内心世界漫无目的地闲逛,无拘无束。唯有拥有过同样的状态,才能体会“枯坐”的含义。张枣自然是懂得的,也能留意到这种状态,“即使在热闹的餐桌,在他的首席上,黄珂也偶尔会滑进这种枯坐。这个旁人是没留心到的”。
互相懂得的两人,在静寂的午夜,一起枯坐、补饮,没有刻意聊什么,“三言两语地喝了起来,又惺惺相惜地沉默着”,在这样的情景中,作者陷入幻显的记忆,“就是那种似曾有过的感觉:你正做某事或经历某个场景,忽然觉得你过去也做过同样的事或经历过同样的情景,你是在重复,却又想不起具体的比照。”
这样的“似曾相识”,应该只会发生在心意相通的知己身上。而真正的心意相通,可随口漫谈,也可散淡地沉默,还可以“我醉欲眠卿且去”,但无论是那种状态,都会让人贴心、自在。如同张枣和黄珂,“从枯坐开始,到悠远里结尾。”
新闻推荐
11月6日,在德国柏林中央火车站,旅客在站台上等待晚点的列车。由于劳资谈判破裂,德国铁路公司的货运列车司机当地时间5日下午开始全国罢工,客运列车司机6日起也停止工作。此次罢工将一直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