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笔:铁山西
高寨村的甜
初冬,暖阳普照。
躺卧于墙瓦上,嬉戏于水塘中,散漫于枝叶间。将一条宽阔的水泥公路牵引着,弯弯绕绕,走走停停。
路边的小草,仰头就能接住从橘子表皮滑下来的一束光。
可是,草不敢轻举妄动。
它害怕摇摆幅度过大,会惊吓到那些情感充沛的糖分。
在高寨村。
每一缕风、每一束光都是幸福的。所有的暖都入木三分,所有的甜都润泽心肺。
五百亩哈姆林蜜橘,依山就势,攒着劲生长。
仿佛,正在把人间世世代代品尝过的苦、经受过的难,通通转化过来。
个小皮薄的甜,温和细腻的甜,金黄圆润的甜……
现在,它们被套袋、装箱,随车轮远去。
多么甜蜜的火种。
只需要一小爿,就能引燃异地他乡的情怀。
雨落磨滩河
一匹白练,被源头的沙滩河水库递了过来。
宽厚巴河就在前方,敞开胸怀,等着收纳。
辗转于高山深谷,时而敞亮,时而隐身。
在这个世上,水通常没有过多奢望。只要完成一次清凌凌、脆生生的流淌,就是此生引以为傲的事情。
此刻,微雨霏霏,烟云缭绕。
飘过卢岗咀、地坝嘴、白鹤嘴,滑过枝柯、松针、菜叶。到最后,和一条脚踏实地的小河达成默契。
置身茫茫雨幕,我能听懂凝珠成玉的肺腑之言——
感谢一片土地的接纳。
感谢一条河流的呼唤。
让悬在半空的理想脱离虚渺,终于,活出了水的样子。
石梯红高粱
葱绿枝叶,紫红穗子。
丰沛,饱满。
喜庆,斑斓。
六千亩红高粱,像大地一点点攒起来的欢悦,经历厚积薄发的沉淀过程,终有按捺不住的想法,接二连三敞露出来。
垫在下面那一层,是绿得辽阔的海;浮在上面那一片,是红得耀眼的波涛。
阳光下,它们随着风,翻山越岭,暗涌,起伏。
一个人背着背篓,从山冈那边走过来。
看上去,像极了宽泛纸页上,无意间洒落的一滴墨汁。
如此微小的一点。
似乎稍不留心,就会被大片汪洋完全吞没,连一句闪电般的惊叫也不会留下。
一只翠绿色的蜻蜓,立在穗子顶端,一动不动。
如此沉稳,安静。
如此的娇小,可爱。
只是,任它怎么努力,也无法成为浩瀚紫红的一部分。
蹇坝村冬事
一场大雾,笼罩铁山西。
山岭重丘都在安睡,梦境沾上雾的浅白。
蹇坝村亦陷于慵懒之中。
丰收之后,土地进入短暂休整。两千五百亩青花椒,茎枝上的短刺收敛起了锋芒,为来年的青春远足备好行囊。
这是初冬的上午。雾霭性情滞缓,万物尚未醒来。
一轮暖阳,隐现于云层后面。
最早醒来的,是椒香遍野、鸟鸣欢畅。随后,是修枝剪叶的劳作场景,托举出十万棵花椒树的矮小、丰茂与精神。
路边,野菊花大片绽放。
一盏金黄的灯火,可以照亮低处的生活;当更多光亮汇聚起来,就能铺开岁月的磅礴。
蹇坝村,初冬。
瓦檐上的草,正在枯萎;温存的记忆,亟待复活。
回到老屋的女子,面对一堵断墙,默然无语。
仿佛一幕老电影,按下了暂停键。
她实在害怕:一伸手,就会触破低矮的天空,揭开深及肺腑的疼。
圆坝子高瀑
我见过它夏天的样子:
从山那边接踵而至。在百米断崖处,一股脑倾泻而下。
头戴彩虹,水花飞溅。巨大的轰鸣声,有若绵绵不绝的闷雷撞击般,在山谷里扩散开去。
一路上,草在摇摆,树在抖动,石头将湿漉漉的颤栗保持到冬日来临。
此时此刻,它安静了许多。
震耳欲聋的咆哮,变成娓娓动听的低语轻述。
仿佛,一个抵达中年的人,终于让性情平和了下来。
与流水相比,人生何尝不是如此——
蒙昧蹒跚,少年张狂,青春无畏。直至经历了过多坎坷,才知道放慢脚步,学会思考与己有关或无关的命运。
这个冬日,一条小河低调前行。
在铁山脚下,在圆坝子,它一小再小,但从未隐遁。
我见过它春夏蓬勃的样子。
也见过它运载着一枚落叶,以怎样的姿态纵身跃下,把寒露、霜降丢在身后,把小雪、大雪装进梦中。
就这样,翻山越壑,奔向远方。
□符纯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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