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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火房流年味

黄山日报 2021-01-27 06:09 大字

汪红兴

屋外,群山银白,瑞雪霏霏,阴霾云块笼罩着天地,飘飘扬扬的雪花,覆盖着山川河流屋舍人家,万籁无声。

屋内,咕嘟咕嘟、咕嘟咕嘟……若干久经“考”验的砂锅、钢精锅、搪瓷盆,烟熏火燎般,锅里堆得满满的辣椒、肥肉、豆腐、冬笋、白菜……红的红,黄的黄,白的白,绿的绿,横放在火镰上,“滴笃翻”的汤汁不时往外溢,下面是火凼,文火忽明忽暗,散发着幽幽的光。四周围着有些年头的长短凳,包浆油光发亮,坐上去吱呀一声,像是老鼠的嚎叫。四壁为木板或砖壁,吸附着厚厚的灰尘,木栅栏的小窗贴在板壁上,光线从外面泄进来,好像是一盏灯照亮了里面世界。

这就是火房,徽州大山里冬季山民的取暖之地。

徽州多山,千峰耸峙,山高林密,遮天蔽日,民居大多藏匿在大山的褶皱里,冬阳只是象征性在房顶晃一晃,打个照面,就躲到山那边去了。莫说那简陋的树皮房、木板屋,即便是粉墙黛瓦的四合院,冬至后,那寒风嗖嗖地响,从那天井、厅堂中钻来,刀刮一般,阴森森、冷飕飕,好似一个冰窖。以前山民生活艰苦,破棉袄,单衫裤,冷得牙齿打颤,浑身哆嗦,所以那得烤火。

最常见的取暖工具是火熜,携带方便。在乡村走走,总能在村头巷尾,遇见那些拎着火熜的老人,火熜上写有工整的毛笔字“××置办”,彰显着当地文风。两只手交叉搭叠着拱在腹前,上面罩个深蓝色的长围裙,嘴上叼着根烟,倚着斑驳的门板。遇见每个行人,都是露着淡淡的笑,平静而从容。不时用铜火箸拨拨,然后别在火熜脖颈上,日子一如那老宅里的自鸣钟,不慌不忙,终生平静。

不过火熜在取暖家族中,只能算小儿科,还有火罐、火盆、火炉、火箱,而火房则是老大。

火房是个鬼,沾上放不了,这是常挂在村民嘴上的话。因为火房的暖,从头到脚全身心,是最惬意、最温馨的享受。它比空调房要透气,更富烟火味。

火房唯有深山农家才有,山越高,谷越深,火房就越多。因为火房耗炭多,需早早准备,山村主妇弯刀打屁股,拎个水桶,到山场上伐薪烧毛炭。这烧毛炭活有技术,火候须把握到位,脸儿像只猫,只有眼眸在动,挑回一担又一担的毛炭堆在柴房中,一家老小一冬就不愁了,别看开始堆山似的,但到来年春暖花开,依然柴房空空。

火房大多为偏房一角。小的几平方米,大的10来个平方米,大多可以容纳10来个人。就地挖个火凼,或圆或方,或大或小,几块砖砌起。顶上沉甸甸的红薯、金灿灿的玉米,或者火腿、干豆腐、腊肠等,似乎一家的家俬都聚在这,唾手可得。四周贴着旧报纸挡着缝隙外面的凛冽寒风,报纸冷不丁是民国的《申报》,让你大开眼界,这都是当年的在外闯荡的前辈带回家的。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进门便是客,雪天里,到了山里,山民递上一根烟,泡上一杯松萝茶,把你引进火房,就像东北人拉你上炕,然后就坐在火房里吃饭聊天,螺蛳壳里做道场,炉火日夜不熄。

“脚踏一炉火,手捧苞芦粿,除了皇帝就是我”。在这块狭小天地里,山民们安排着一日的饮食起居。我舅公住在大山里,是个酒鬼,瓶盖当酒杯,整日微醺酡红关公脸,经常躲在火房里一整天。就着青菜萝卜花生米,间或几块肥肉,抿着自酿的山村米酒,慢悠悠地听着收音机,唱着小曲,似醉非醉,神仙一般。

昏黄的油灯下,农妇们就坐在男人身旁,躬着头纳鞋底,刺啦刺啦,鞋绳一上一下,针针线线都含情,熬过一个又一个夜晚,一家老小的过年新鞋就有着落了。孩子们则在喜欢围火镰上烤年粿或粽子,两面微黄,脆香绵软,满室生香,回味悠长。

这时光山民喜欢扎堆。平日“扛锄头杆的”,虽说肚中墨水不多,但见多识广,个个都是“说鳖筒”。说杭州屯溪,说水浒三国,个个眉飞色舞,唾沫四溅;诸葛亮三气周瑜、刘关张桃园三结义、鲁提辖三打镇关西……绘声绘色。

人愈来愈多,里三层,外三层,男女老幼挤着,那些故事虽耳熟能详,还是觉得百听不厌,撩拨得男人女人心里痒痒的,对山外世界充满了无限好奇。中国古典文学为什么能长盛不衰,这些“说鳖筒”功不可没。莫言说过对他影响最大的,就是小时在家乡听的故事。“说鳖筒”脸色红润,声音越响,呷一口酒水,继续神侃,意犹未尽。这时火房里飘起了香味,氤氲在室内,原来主人在炉中煨山芋。扒出炭火中那黑不溜秋的山芋,香味诱人,让人垂涎三尺,嘴一边吹着气,手一边正在翻动着拍,剥开那热气腾腾的山芋,外黑内黄,一人一点,津津有味,打一巴掌都不放。

一到腊月,火房里更是欢声笑语的天堂。主妇们相帮,在火房里打米糕、打食桃、包粽子、做米粿,一茬又一茬,忙得不亦乐乎,火房成了村里最热闹的地方。

火房虽暖,不过要小心。临睡前,得用两块大石头压着,否则,一不小心便会酿成大祸。曾经有个小山村,因为一户人家火房走火,燃成一片火海,近70户人家化为灰烬,好在没烧死人,那一晚成为很多人一辈子难忘的痛。

如今,随着人们生活的改善,火房越来越少。只有少数高山村落,还能见到。去年一场雪后,我步行几十里去杨家山村摄影,那个高山村落,只有10来户人家,满是板房的世界。又一次见到烟熏火燎的火房,看到那熏黑的火腿、烤黄的豆腐,一家人在火房内围炉而食,心头蓦然一热,主人邀我共餐,我欣然应允,坐在矮凳上,就着火镰吃着农家土菜,粉蒸肉、冬笋、农家豆腐,大快朵颐,心温暖柔软了许久,有种时光穿越之感。

又是腊月雪纷飞,大山里,暖暖火房流淌着一村的年味,一村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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