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现在终于理解了你
老爸：
见信好！
过年前车站匆匆一别，已有两个多月没见。
春节时本想去深圳探望你的，谁知你们去外地旅行了，我便转站去小姑家拜年。在小姑家住了一晚，彻夜长谈。其间说到你，我说你年纪大了，火气慢慢变小了，自从当了爷爷，暴躁的脾气便有所收敛。小姑点头认同，但还是说你容易发怒，有时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突然暴怒，譬如小孙子没放好玩具，你就朝小孙子怒吼，全然不顾其他亲戚在场。
当时，我一听就笑了，随口答道：“很多时候，怒火的机关不是一下子被触发的，大多数时候就像是涓涓小溪汇聚到水坝上，日积月累，积蓄到顶点，就会引发决堤溃坝。小孙子不过是引发的契机罢了。”
说完，我又在心底暗暗发笑——没想到，当年作为被你的狂怒炸弹误伤的受害者，现在竟然会为你做起辩护来。这不是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之所以在潜意识中为你解释，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多年过去，我的角色发生了变化，从一个花钱的人变成了一个要赚钱的人，从一个儿子变成了别人的父亲、别人的丈夫、一个小家里的家长。如今，我越来越能体会你当年的处境和心情。
坦白说，为人父母是一件压力蛮大的事。小朋友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童年的自己。有时看着我的女儿，一举一动完全就是自己年幼时的翻版，懦弱、敏感、内向、固执、自私……许多缺点在我眼中被放大到无限，因为自己一路走来在这些缺点上吃过太多亏，便想着在下一代身上去除这些不完美和弱点。
爱之深，责之切。小朋友的不可理喻，常常让人怒气暗蓄，无法用言语让孩子明白、接受时，转而只能寻求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佯怒、责骂与喝止。当我女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某年大姐心生倦意，不愿再练习才买了半个学期的手风琴，你虚张声势说要将琴从三楼天台扔下去的场景。很多时候，父亲的白脸都是装出来的，我也不能免俗，常在家中扮演“坏人”角色。
年轻时，你跟我们讲了很多大道理，那时我们叛逆，常认为两代人之间有代沟，老人家说的话不一定对，可真正步入社会，无数次跌倒失败后，我不得不承认，你过去那些我不认可的话，是多么的正确和有力。
你常说，有压力才有动力。人一辈子都活在压力中，无形的，有形的。你人为地施加压力给我们，只为了我们将来从温室中出去，能更好地适应这个世界。
在我这个年纪，工作上，你已当上部门的一把手，事务繁重。而我，则躲在自己营造的舒适小天地里苟且偷安，躲避扑面而来的压力和问题；生活中，你是我们这个家族的大家长，悉心照看每一个小家，期望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过得幸福快乐。我呢？不是长子嫡孙，可以缩在父兄长辈的身后落得一身轻松。相比你，我承受的压力不及你当年的万分之一，我都如你一般易怒暴躁。所以，现在，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一句“我现在终于理解你的暴怒了”。
祝身体健康！
老三：黄超鹏
2020年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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