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战疫这一月
7月10日，是北京宣武医院护士尚婷支援北京地坛医院的第25天。
这天，她刚刚结束一个夜班的工作，所在病区又有两名新冠肺炎患者出院了。
作为首都的一家著名传染病医院，6月11日北京疫情反弹以来，北京地坛医院负责集中收治该市新增的全部300余名新冠肺炎确诊患者。
6月16日，北京市突发公共卫生应急响应级别由三级调回二级。当天，尚婷随自己所在医院的支援队伍一起进驻地坛医院，在战疫救治的“主战场”见证了一个月以来北京疫情最为显著的变化。
“收治的患者越来越少，刚开始每天都会有两三个人，甚至更多患者收进来，没有出院的人，但就在近一周，出院的患者变得越来越多了。”尚婷7月10日在接受澎湃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她所在病区设有35张床位，刚来的时候都是满满的，到现在已经空出了十几张床。
截至目前，北京已经连续5天保持确诊病例“零增长”，大大缓解了此前每天两位数增长的紧迫感。重回疫情防控的“战时状态”，北京这一个月经历了什么？
疫情期间，北京东城区一家医院门口，患者需扫码后进入。澎湃新闻记者 汤琪 图
北京疫情突反弹
今年是尚婷工作的第十个年头，从年初春节前后新冠肺炎疫情暴发起，她就作为支援北京小汤山医院的梯队队员等待召唤，但还没轮到她，小汤山医院就已经完成此前的治疗任务，于4月29日关闭备用。
然而，不到两个月，6月11日，一例与北京最大农批市场——北京新发地市场（简称“新发地”）相关的本土确诊病例被官方通报后，当地连续50余天本土病例“零新增”的记录被打破，首都疫情突然出现反弹。
平日里几乎不休市的新发地市场，成为此轮疫情的中心。
新发地商贩梁冬注意到，6月13日凌晨，市场紧急关闭了。“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他告诉澎湃新闻，13日当天，新发地的相关人员很快就被安排核酸检测，当晚就统一住到了宾馆，进行隔离。
而最先直观感受到此轮疫情严峻性的是北京地坛医院的医护们。
作为首都著名的传染病医院，地坛医院在传染病的治疗上颇有建树与经验。面对今年这场新发传染病疫情的大考，该院一直都是北京地区抗疫的“主战场”之一。
在新发地相关疫情暴发之前，地坛医院原本只剩下一位新冠肺炎患者，复工复产正在有序开展中。而从6月11日开始，短短数日，猛增的确诊患者迅速收满三大病区，医院紧急腾病区、腾楼、腾出所有床位。
地坛医院副院长吴国安对媒体表示，6月13日当天，地坛医院就收了36位患者，一直到6月20日，北京每天新增确诊数在20人以上，基本一天一个病区这样在开。
在病例持续高发下，6月16日，北京决定将应急响应级别由三级调回二级，并严格进出京管控，中高风险街乡、新发地市场相关人员禁止出京，非必要不出京，必须出京持核酸证明。
这令家住河北燕郊、工作在北京北四环的李俊感到头疼。
跨城通勤在京津冀地区并不罕见。李俊平时开车上班，正常情况下一个多小时可以从家到单位。然而，新一轮疫情使得出京变得繁复，他特地请了半天假去做核酸检测。
李俊告诉澎湃新闻，6月下旬是防控最严的时候，每天过收费站时，不仅要提供检测阴性的证明，还要测体温，时间最长的一次，他排了一个多小时才通过收费站。
“在武汉疫情最严重的二三月份，当时是进京比较难，需要测体温、刷身份证，要看健康码，甚至还要查后备箱，北京疫情反复后，情况正好倒过来了。”他说。
定点医院紧急求援
正是在北京疫情防控吃紧之时，当地多家医院派出医疗队员，驰援地坛医院。
6月16日清晨，尚婷随北京宣武医院的6人支援队伍进驻地坛医院，开始了她此前未能轮到的直面新冠肺炎患者的救治工作。
她所在的病区共有35张床位，其中有许多人都是新发地的商户。在她刚刚接手病区时，病房里的气氛是相对紧张的。
北京地坛医院病房内。受访者供图
“通过和患者的交流，我发现他们有的人市场封闭当天还在卖菜，市场被临时封锁了以后，他们就已经感到特别害怕了。”据尚婷介绍，一些患者在第一次做核酸检测筛查的当天特别紧张，一晚上都没有睡觉，害怕传染给家里的小朋友和老人，有的患者刚来医院的时候，生活用品都没来得及带。
“今天测试的化验结果怎么样”“我的体温下不来怎么办”“我怎么这么倒霉”……起初，尚婷接收到不少患者反反复复的询问和一些抱怨，他们的情绪明显低落和沮丧。由于有的患者嗅觉、味觉出现短暂减退，食欲不振，也加剧了他们的担忧。
为了安抚情绪，经过患者和主管医生的同意，尚婷把此前宣武医院综合科在疫情期间开展视频探视的经验带到了地坛医院的病房里。
“家属看到了患者，了解了病情，他们彼此心里才会踏实很多。”她告诉澎湃新闻，通过这种视频的交流和鼓励，逐渐改善了患者和家属的焦虑情绪，也提高了患者的依从性和自信心。
尚婷身穿防护服在工作中。受访者供图
而尚婷个人也经历了从紧张到从容的深刻变化。
由于地坛医院的许多医护都有传染病护理的经验，有的前辈甚至经历过非典时期的救治工作，这让此前从未密切接触过新冠肺炎患者的尚婷有些不自信。
“我刚到地坛医院时，特别紧张，我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特别害怕会拖累大家。”她坦言，刚开始，她穿防护服都比较慢，地坛医院的同袍都会耐心等她，并反复帮她检查防护到不到位，让她非常有安全感，彼此协作也越来越融合、顺畅。
包括尚婷在内，北京地坛医院在6月15日下午向北京市医院管理中心申请支援以来，目前共抽调了市属18家医院的105名医护人员。
曾参加援鄂医疗队、具有丰富救治经验的协和医院杜斌、朝阳医院童朝晖、宣武医院姜利、北京中医医院刘清泉等危重症和中医救治专家，以及参加小汤山医院救治的医疗力量集中到地坛医院共同参与救治。
“应检尽检”带来实效
在尚婷看来，北京此轮疫情出现后的防控工作是及时的。在她看护的患者中，很多都是在“应检尽检”政策下、通过前期核酸检测筛查出来的，这让他们在发病初期就得到了相应的治疗。
在7月3日北京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一组数据也证明了前期核酸筛查对控制此轮疫情起到的有效作用：截至7月2日24时，北京市已确诊的331例病例中，172例是核酸筛查发现的，占比52%，其它病例为密接医学观察和主动就医发现。
6月11日以来，北京已完成超过1100万人次的核酸检测量，全市核酸检测机构从6月上旬的98所扩充到184所，日单检检测能力从10万人份提升到50万人份以上。
“大规模的社会面检测，进一步阻断了疫情传播的可能，也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市民的顾虑，稳定了社会情绪。”北京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检疫检测工作组副组长、北京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张强如是说道。
地坛医院病房里的紧张情绪也在陆续有患者出院的日子里，一天天向好。
6月29日上午，北京本轮疫情首例新冠肺炎治愈患者从地坛医院出院。自6月11日以来，北京累计报告确诊病例335例，在院治疗251例，治愈出院84例，尚在观察的无症状感染者22例。
“特别为治愈的患者感到开心。”尚婷表示，随着出院患者的不断增加，她也收到家人和自己医院的领导、同事发来的信息，大家都对她说“胜利在望，马上可以回家了”，但在她的心中，更多想到的是“患者可以回家了”。
在不断利好的数据面前，北京防疫政策也开始出现一定松动。从7月4日0时起，北京低风险地区人员出京不再要求持有核酸检测阴性证明。
多位住在河北燕郊的上班族告诉澎湃新闻，出京方向现在已经不用在收费站大排长队了。“最近几天已经恢复正常，进出京都没有特别要求，像我这种开车的就直接可以通行。”上述受访者李俊说道。
梁冬在6月底结束隔离后，去了一趟新发地临时蔬菜交易区，他觉得那个地方很小，生意也一般。“大家一提新发地，还是很敏感。”虽然有些无奈，但他能做的就是等待。
截至目前，新发地市场终末消杀工作已经完成，评价结果全部合格。7月7日起，新发地市场集中隔离期满核酸检测合格人员开始解除隔离，当天下午，部分人员重到新发地市场取回他们的车辆。
北京南锣鼓巷施行防控措施，游客需扫码预约进入。澎湃新闻记者 汤琪 图
防疫回归常态化
截至目前，北京已经连续5天保持确诊病例“零增长”，大大缓解疫情防控的紧迫感。
不过，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7月10日称，北京疫情已得到有效控制，但疫情防控常态化工作仍不能掉以轻心。
对很多在北京工作的人来说，此轮疫情的出现又一次让他们回归到长时间居家的生活。此刻，过去喧闹的街巷变得平静，地铁站的人流“肉眼可见”地减少，线下的影院、剧场仍未完全开放，大都市里灯红酒绿的快乐迟迟未到。
要去习惯这样的变化对一些人来说并不容易。
疫情期间，南锣鼓巷游客寥寥。澎湃新闻记者 汤琪 图
作为北京著名的胡同之一，南锣鼓巷一直是首都旅游的胜地。过去一到节假日，人山人海、游人如织的场景总会一次次在这条狭长的街巷中上演。
新冠肺炎疫情对旅游业的冲击极为明显。直到今年的5月1日，南锣鼓巷主街才得以有序开放，实行预约、错峰、限流参观。然而，澎湃新闻记者近日走访该街道时注意到，尽管是预约制，但到下午五六点，可预约名额依然很多，古巷里的游客寥寥无几，许多店铺的店员都站在了门外，彼此相互聊天。
一家网红食品店的店员表示，5月刚刚开放时，南锣鼓巷的游客量尚可，但北京新一轮疫情发生后，游客又明显地减少了，与这家食品店共用一个店铺的网红粉店近几天都没有再开门。“可能要等客流多起来才会再开吧。”该店员说道。
南锣鼓巷上一家副食店关门，贴出门面转让标示。澎湃新闻记者 汤琪 图
刘磊在北京做了十年的酒吧生意，他的店就开在南锣鼓巷附近的胡同里。“好在我不是做游客的生意，来我这里吃饭喝酒的都是熟客。”他说，今年的目标不是挣钱，能付上店铺的租金就很好了。
疫情发生以来，刘磊的酒吧直到5月底才重新开门。过去一到周末，一晚上能够坐满三轮客人，而现在，一晚上店里能坐满一次就算当天的生意很好了。“疫情还是改变了大家的生活习惯，像过去一样愿意经常出来消遣娱乐的人毕竟还是少数。”
7月10日，北京疫情反弹30天后的一个星期五夜晚，即刻迎来周末闲暇时光的十几个人相聚在离南锣鼓巷1公里外的一个剧场里。当晚，一家脱口秀俱乐部在此举行了近一个月以来的首场线下演出。观众的笑脸藏在口罩背后，已经让演员们感到难得。
7月10日晚，脱口秀演员为观众表演，这是该俱乐部近一个月以来的首场线下演出。澎湃新闻记者 赵实 图
“太想把憋了很久的段子讲给大家听了，太想念大家的笑声了，希望接下来线下的表演可以更多。”一名脱口秀演员如是期待。
尚婷仍然在期待更多出院患者的笑脸。7月10日下了夜班后，她可以休整一天，7月12日再回到病房继续她的支援工作，对她来说，战疫一线的常态还在继续着。
“无论还要支援一个月也好，还是两个月也好，都特别想亲眼看到越来越多的患者回家。”尚婷说，她什么时候回家不是很重要了，现在更要努力坚持，工作上不能有任何的松懈，一定要等到胜利真正到来的那一刻，那时的快乐才更加的弥足珍贵。
（文中梁冬、李俊、刘磊为化名）(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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