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一医院改制成企业“干部”变“工人”？17年前改制仍留阵痛
记者 | 梁宙
编辑 | 赵孟
由于年满50周岁未办理退休，辽宁大连瓦房店市中心医院医生王婷已经两个月没领到工资了。近期，该院年满50周岁的女职工有30多人，有人甚至被停发工资一年之久。
王婷是这家医院的副主任医师，副高职称，她称自己在人事档案中是干部身份，应该按照“女干部年满55周岁”的退休标准。
2003年，瓦房店市中心医院由事业单位划转为全民所有制企业，实行国有资产委托经营。该院职工称，当时改革并不彻底，女职工的档案里依然保留着干部身份。 而院方表示，职工身份已全部置换，打破了干部身份。
50周岁被要求以“工人”身份退休
王婷于1996年1月到瓦房店市中心医院报到，至今已24年。当时，这家医院属于事业单位，王婷在档案记录中属于“干部身份”。
干部身份是计划经济时代人事管理制度中的一种身份。当时的社会业人员分三种身份：农民、工人、干部。干部身份并非都是单位领导或者管理者。
此前，王婷极少考虑退休的问题。直到2020年4月份，在50岁生日的前几天，王婷接到医院电话，询问她是否同意签字办理退休手续，她开始惆怅起来。
王婷收到的《办理退休手续通知书》告知她，她已满50周岁，已达到退休年龄，应当办理退休手续。“如不办理，7月1日后离岗，不享受退休待遇，医院也不再提供工作岗位，将不继续发放劳务费，一切后果由您自行承担。”
院方还要求王婷等已满50周岁的女职工签署“按照工人身份退休”的个人申请书。但是王婷不愿意转为工人岗退休，她查过相关政策，认为自己是女干部的身份，应该按照55周岁退休，于是一直未办理退休手续。
1999年，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印发《关于制止和纠正违反国家规定办理企业职工提前退休有关问题的通知》强调，国家法定的企业职工退休年龄是：男年满60周岁，女工人年满50周岁，女干部年满55周岁。该文件还指出，对国家关于企业职工退休年龄和条件的规定，各地区、各部门和企业及职工必须认真执行，不得随意降低。
“我的干部履历表里显示的身份是干部，目前也是副高职称，为什么单位非要我以工人身份50周岁退休？”她提出疑问。
王婷找过院方沟通，但事情并未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2020年4月，王婷年满50周岁，5月以来瓦房店市中心医院便停发了她的工资。
不彻底的改制
瓦房店市中心医院女职工退休年龄问题可以追溯到17年前的医院改制。2000年，大连市开启了一轮事业单位机构和人事制度改革。2003年4月，瓦房店市确定将六家公立医院全部改制。
2003年，瓦房店市政府办公室印发《关于将部分事业单位划转为企业工作实施方案》指出，划转为企业的事业单位现有人员一次性改为企业职工，从转为企业之日起，一律参加企业社会保险此外，划转为企业的事业单位原机构规格、领导职数等规定取消，按照企业的管理模式设置领导干部职位，原核定的事业编制收回。
值得注意的是，2001年国家经贸委、人事部、劳动保障部发布《关于深化国有企业内部人事、劳动、分配制度改革的意见》要求，取消企业行政级别，打破“干部”和“工人”的界限，变身份管理为岗位管理。在管理岗位工作的即为管理人员。岗位发生变动后，其收入和其他待遇要按照新的岗位相应调整。
这意味着，事业单位改制为企业后，退休时的身份认定，与在企业期间的工作岗位有关。原为“干部身份”女职工退休时，是否仍以“干部身份”办理，全国并无统一规定。
瓦房店市中心医院改制后的17年来，医院按企业制度管理，不少原为“干部身份”的女职工，也在年满50周岁后办理退休。
对于为何部分职工仍为“干部身份”，却申请以工人身份退休，瓦房店市卫健局局长李俊龙对界面新闻表示，女职工退休年龄问题由2003年改制引发，历史较为久远，若需要详细了解原委，需要先联系市委组织部，再进行探讨。
按照该院院长孙竹波的解释，瓦房店市中心医院是国有资产委托经营的企业，2003年就已经改制。“职工身份已全部置换，打破了干部身份，企业管理岗位的身份需要相关部门界定。”他对界面新闻说。
不过，瓦房店市中心医院的女职工并不认同自己的干部身份被改变的说法。多位年满50岁的女职工告诉界面新闻，自己的档案里仍保留着干部身份。
界面新闻获得的一份《关于##等同志按照工人身份退休的通知》载明，##等同志“原从事临床等工作，干部身份。现本人提出申请，自愿放弃干部身份，按照工人年龄退休。”这份通知落款为瓦房店市中心医院，时间为2012年1月1日。
瓦房店市中心医院的多位老职工称，这些原为“干部身份”的女职工，并非本人主动申请放弃“干部身份”，而是在医院的要求下让她们提出申请的。其中，一位医生于2012年2月11日所写的申请书载明：本人##，1962年2月11日出生，现按医院要求以工人身份退休。
多次反映无果
2018年以来，瓦房店市中心医院女职工曾多次向主管部门反映该院要求女职工满50周岁退休的问题，但一直没有结果。
谢燕姗是瓦房店市中心医院的一名主管护士，中级职称，她今年51周岁。满50周岁后，她不愿意退休，也称自己的档案里保留着干部身份。
2018年9月，谢燕姗等瓦房店市中心医院的数十名女职工向辽宁省信访局反映，提出按照企业干部身份55周岁退休的诉求。
同年12月，瓦房店市卫生和计划生育局出具处理意见书指出，瓦房店市中心医院划转为企业单位，实行企业化管理。改制后，职工按干部身份管理转变为按岗位管理，医院与职工的人事关系转变为劳动关系。
“在职职工按企业制度管理，女职工实行50周岁退休，全体职工按实际工资缴纳‘五险一金’，医院实行‘国有资产委托经营’，”该局还称，市卫生局代表市政府与医院签订《瓦房店市中心医院委托经营合同书》，规定医院有人事管理权，可以自主决定医院中层干部的任免，并可根据实际需要决定全院人员总数、各科室人员编制及组成人员，有招聘、解聘和辞退人员的权利。
从2018年10月至今，对于年满50周岁的在岗女职工，瓦房店市中心医院停发她们的工资，也停止为她们缴纳社保。谢燕姗至今已连续15个月被停发工资。
7月3日，对于年满50周岁的在岗女职工停发工资的问题，孙竹波对界面新闻表示：“按历史惯例处理，跟医院无关。”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王婷、谢燕姗、陈清枫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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