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女百日记
◎王广祥
人之一生,生老病死,婚丧嫁娶,诸般事体,惟生为大。初生之时,亲朋相告,齐集同庆,相沿成习,久久为俗。百里不同俗。吾乡两大风俗,由来已久,一曰挖祝米,“七日娘子八日官,男取双日女取单”,新生女七日或九日,男八日或十日,亲朋欢聚,置酒席馈鸡蛋,同贺宝宝诞生人世,洪福齐天；二曰过百日,提前三两日,亲朋复聚,置酒席馈烧饼,祈福宝宝茁壮成长,长命百岁。至此,庆生之礼成,新生儿可保无虞也。
爱孙伋祎,名嵌母姓,为其父母恩爱之谐音,字义善思、美好,伋取自孔子之孙子思,寓意勤于动脑,学有所成,蕙质兰心,人生美好。
儿孙远在深圳,主角缺席,而庆生之礼不可或缺。爱孙未名之时,家乡亲朋欢聚一堂,为其送祝米。临近百日,疫情未消,尚不敢大规模聚集,家乡亲朋守俗如旧,回馈烧饼而未置酒席,予心有所憾。此前父亲八十大寿,正值疫情严重,出入管控,儿女不能回家祝寿,亦为一憾。瘟疫之年,但求身体康健,国泰民安,些许遗憾,何足挂怀。
祎诞数日,予曾飞赴深圳探视。玲珑幼身,轻托怀中,重若千钧,唯恐稍有闪失；混沌未开,每日酣睡,目力尚弱,与其交流鲜有回应。一别之后,天各一方。幸有微信相连,视频相亲。祎日见长大,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皆入吾心。疫苗注射,忍痛抽噎,眼挂泪珠,晶莹剔透,惹人爱怜。明眸若水,欲探究世界；嘤嘤燕语,始与人对话。祎之视频,予每日复习,百看不厌,回味无穷,慈爱之心,与日俱增。
初为人父,年少无知,汲汲于功名,疏于亲子；为祖之时,引退赋闲,风轻云淡,正宜含饴弄孙。抱孙之心切,尤胜于抱子。父子互负教养之义务,祖孙唯有亲昵之权利,或戏曰有孙为孙,果其然也。代际传承,爱心下延,乃人类之天性也。
过年期间,耄耋父母,供予饮食起居,嘘寒问暖,不胜其烦,故作生气状,“予亦有孙之人,偌大年纪,尚不知自顾?二老年迈,只需自顾,勿劳心他人。”
幼孙在怀,椿萱并茂。每读孟子“君子有三乐”,父母俱存,兄弟无故,得天下英才而育之,常会心一笑。上苍眷顾,不才一生,三乐并具,亦得为君子乎?
予终年习拳,受益匪浅,五十有六,身轻体健,退而不休,手不释卷,学而不厌,学以致用,为人解忧纾难,追求真相与正义,律师执业渐入佳境。然终非盛年,两鬓如霜,掌生龟斑,齿落牙摇,目衰耳弱,已届人生之秋。孙如初春,雨后春笋,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祖孙逆向而行,予由壮入老,彼由幼及笄,四季轮回,薪火相传,青出于蓝胜于蓝,一代更比一代强。生老病死,人之宿命,概莫能外。每念及此,心下恻然,天道不可违,且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从弟曰,相距甚远,此孙于吾村恐无感觉矣。予五味杂陈,心实苟同,喟然而叹,“我辈发奋读书,方跳出农门,得为食禄之人,如若穷守故土,安有今日?及至孙辈,三代安居城市,自与故乡渐行渐远矣。人皆如此,岂独我等?望子成龙,四海为家,天涯海角不足惧,儿孙自有儿孙福。”
晨起隔窗而望,忽见楼后枫树,鹅黄突现,新芽萌发,秃枝复添新绿,且待明日枝繁叶茂,郁郁苍苍,嘉木成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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