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大日历
许宇杭
在乡下老家,母亲每年年底都要买本大开本的日历。元旦那天,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取下隔年的旧日历,换上新买的大日历。日历封面是中国红,图案是大胖小子抱着大鲤鱼,配上“年年有余”“花开富贵”吉祥语,新年气息扑面而来。
在那个还不算富裕的年代,母亲就舍得花大价钱买本大日历。在我们乡下的方言里,“日历”与“实力”谐音,一本日历,365页,每天翻着,岂不是“一年到头,天天有大实力”?
母亲选日历,只挑那种最为传统的,即民间俗称的“老皇历”。起先,这种大日历难寻,母亲便千方百计让出差去广东的供销人员捎带。大日历内容丰富,不仅有当天的日期、节气、五行八字、宜忌吉凶,还会印上一些民俗知识、经典诗文。母亲拿到手如获至宝,用年画纸糊了个硬纸壳钉在墙上,挂上大日历。母亲不允许撕日历,她在日历上拴了个红线绳,系了个大夹子,每过一天,就翻过一页日历夹上,年终取下来时,又是完完整整的一本,放进书柜中珍藏。
老式的大日历,简直就是一部农民生产生活的“百科全书”。母亲因此成了远近闻名的“老百晓”。村上人遇到家庭大事,比如朱家开井、张家修房、李家祭祀、蒋家订婚等,都要来找母亲询问适宜和禁忌的事项。
此时,母亲从墙上取下大日历,认真地翻阅查看。后来,我才渐渐地明白,母亲买的那种大开本的“老皇历”,几乎涵盖了农民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用母亲的话来说,那叫作“家有大日历,万事不求人”。母亲只要翻看日历,就知道什么时候该播种、什么时候该插秧,一年的春种夏作、秋收冬藏,一切只需按照农历时间而进行。
如今智能手机代替了原先的记时功用,五颜六色的挂历、精美雅致的台历、高档大气的电子日历,早已飞入寻常百姓家,当作装饰环境的摆设,传统日历渐渐被边缘化了。但母亲秉承一贯的传统,依然喜欢大日历,在我购置的新房中,也不忘挂本大日历,讨个“家有大实力”的好兆头。翻阅那一页页的大日历,伴随“唰唰唰”的翻阅声,仿佛一个个火红的日子在眼前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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