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旗袍
□姬良淑
最近，母亲突然将压箱底二十多年的一块金丝绒印花料子拿去做了旗袍。这块料子是二十多年前在展销会买的，那时，走在改革和时尚前沿的东南沿海人每年都会在落后的北方小城开办展销会，他们一般都会租一个很大的市场或露天的场地，带着锅碗瓢盆，身上背着孩子，在狭小的摊位最里面支起一张小小的床。在商品经济不甚发达的小城，那所谓的南方丝绸展销会、南方商品展销会之类的确实是开眼界。
当时买那块金丝绒印花布料时一米八元，黑色的绒面细腻紧实，富有光泽度，触感丝滑柔软，绒面上印着带枝叶的玫瑰，玫瑰花层层叠叠，间或点缀着黄色小雏菊。每年换季时，母亲整理衣柜，总是会拿出那块布料，摩挲着说，当时买它不知道干啥，就是觉得好看，现在一直放着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母亲从没穿过旗袍，穿裙子的次数也很少，年轻的时候，买过套裙，衣服经常穿，却常常以裙子穿上不方便为由只穿长裤；买过一件连衣裙，那是件白底小碎花的中长裙，有点像这两年流行的收腰A字桔梗裙，买来后爸爸嫌花色太鲜艳，说那是小姑娘穿的，母亲穿裙子的想法就这样活生生被遏制下去了。现在她突然说要做旗袍，我起先很诧异，打趣母亲说：“妈妈，你想通了么？观念转得太快了吧？”她跟我说，广场舞大赛上，她看到一个70多岁的老太太穿着旗袍，气质独特，之前还见她劈一字马，那厉害着呢！我突然明白了，我可爱的母亲那是羡慕人家啊。人年纪大了，虽然容颜已老，但活的就是个精气神儿！母亲的母亲那个年代，60岁的年纪已经是蹒跚着三寸金莲，满脸沧桑。母亲的年代，经历了从单调的黑白灰到风靡一时的“的确良”，虽然享受着城镇户口的红利，但是，爱美的天性依然受到经济生活水平的限制，年轻时，有一双儿女要养育、背负着沉重的房贷；退休了，那颗爱美的心再度唤醒，这才有了压了二十多年的布料重新焕发光彩。
我毕业工作后，正值网络购物的异军突起，衣服的样式、材质五花八门，人们有无限的选择可能，我包揽了母亲的所有衣服，我网购衣服的理由是：物美价廉、不易撞衫，母亲因为常年坚持锻炼，身形标准，没有一般老年妇女的肥胖，按照她的身高和体重买来的衣服很合身，像量身定做的一样。当她穿着我买的衣服走在街上，受到熟人们的赞赏，她就很骄傲地说这是我女儿给我买的。旗袍我在网上也给她看过，但她不是嫌花色不好，就是嫌材质不行，还有就是侧开叉太高，裙身太短。这次的玫瑰碎花黑绒旗袍完全按照她的想法做，裙身长到小腿肚，侧开叉到膝盖，长袖、立领，唯一的不足就是裁缝不会做漂亮的蝴蝶扣，只是缝了一个简单的“一字”盘扣上去。妈妈穿上旗袍，高雅端庄，为了配上旗袍，她还专门去做了新发型，买了新高跟鞋。
不知从何时起，中国大妈的老年生活跟广场舞连在了一起，立领盘扣旗袍成了她们出席重要场合的正装，挥舞着五彩丝巾是她们标准的拍照姿势，油纸伞配旗袍是她们走秀的标配道具。可以说，是中国大妈们让沉寂多年的旗袍再度复兴，她们对生活的热爱、对美的追求通过旗袍完美的展示出来了。自从有了微信，母亲的小学同学群、广场舞群、左邻右舍群等各种小圈子的群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她们互相分享喜悦、交流经验。线下，母亲也有自己的小圈子，有一起打扑克牌的牌友，有跳广场舞的舞友，住在钢筋混凝土火柴盒子里，也不乏楼上楼下、左邻右舍、房前屋后的楼友，他们经常照面、互相照应，时不时还相约外出聚餐、唱歌、赏景，这才是中国大妈们应有的生活状态！
母亲的旗袍是一个昭示，是母亲经历了父亲病故和接踵而至的不容易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母亲跟我讲，她的一个小学同学几十年没见过了，通过微信群大家重又聚到了一起，那位阿姨曾经历了家庭重大变故，一度开车去寻死，结果拖车修车花了不少钱，自己却毫发无伤，事后一切看开。比起这轰轰烈烈，母亲的不动声色更显智慧与开阔！更多时候，我感觉不是母亲需要我们孩子的陪伴，而是我们需要从母亲身上获得正能量的加持，母亲就是我们的主心骨！母亲在，人生尚有来处！
惟愿母亲健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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