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到底 是树,还是桥?

一场离乱，一首诗。据《唐才子传》记载，张继于“天宝十二年（753）礼部侍郎杨浚下及第”，也就是说考取了进士。可天宝十四年（755）一月，爆发了安史之乱。不少文士纷纷逃到今江苏、浙江一带避乱，其中也包括张继。

一个秋天的午夜，上弦月升得早，已经沉落下去了，诗人泊舟姑苏城外的枫桥，写下了千古绝唱《枫桥夜泊》，夜深月落，天色晦暗，惊醒了树上的栖乌，发出几声啼鸣；满天霜华，暗夜里只剩几点渔火，发出幽寂的光，这个时候，寒山寺的钟声，敲响了诗人心头羁旅的哀愁。

这首诗意象密集：落月、啼乌、霜天、江枫、渔火、孤舟、客子，组合在一起，像一幅不着色的山水画，笼罩在“愁”字之下，月落乌啼惹人愁，江枫渔火，一静一动，一暗一明，在茫茫夜色里，漫浸着秋夜冷冷的霜华，怎不给孤舟里的客子添愁？更何况还有寂静的夜里传来的寺庙的钟声，深永清寂，一声一声敲碎在客子的心头。整首诗写景渲染了“愁”，以声衬托了“愁”，真是把一个“愁”字写绝了，关键还伴着江南特有的江枫、渔火和霜夜，给人以别样的清丽和寒意。

如果这“江枫”并非是长在桥边的枫树，缺少了对经霜之后枫林如醉的联想，这首诗似乎就缺少了许多江南婆娑之美、霜夜清丽之韵味，连张继停泊的桥，也少了很多的诗意。但世事经不起“如果”，站在寒山寺的西门外，对着寒山寺的分明就是“江村桥”和“枫桥”，对照张继诗里的“江枫渔火对愁眠”，不禁疑惑，这“江枫”难道说的是“江村桥”和“枫桥”？

再来细细推究这首诗中的“枫桥”，《吴郡图经续记》中说：“旧把此桥误作封桥，到王珪才改正为枫桥”，宋周遵道《豹隐纪谈》也说“枫桥旧作封桥”, 柯继承等指出，“唐以前枫桥称作封桥，吴语封、枫同音，以封桥误为枫桥，因河边有经霜红叶树之故。”张继此诗一出，也就真的成了“枫桥”。

如果诗中确实有“枫桥”存在，而“江村桥”始建于唐代，与“枫桥”相隔不过几百米，皆在寒山寺西侧，张继没道理对“江村桥”视而不见，甚至“江村桥”边的风物与“枫桥”边，应该大致相同，都有红叶树之类。那么，这“江枫”很有可能不是江边的枫树，而是指“江村桥”和“枫桥”，毕竟，“江村桥”和“枫桥”是实实在在从唐代以来就矗立在那里，而所谓的“江枫”只是人们一厢情愿的想象。就像这首诗被传为是张继落第之作一样，可能架不住推敲。

再从诗意的角度来探讨，“桥”在我们民族心理上，也是被极度诗化的形象，尤其是“廿四桥明月夜”一句，夜月之下，江南小桥之美，也是荡人心魄的，那么，张继诗中，那“落月、啼乌、霜天、古桥、渔火、孤舟、客子”也是一幅绝美的夜泊图啊，为什么一定要是“枫树”呢？

都说读诗是一种再创作，当然也离不开想象，而想象有时候，也会令我们误入歧途。当你真的去寻一首诗，和“江村桥”和“枫桥”撞个满怀，那“江边枫树”的想象立马逃之夭夭。

汉字作为中华文化的重要载体，由于各种因素的变化，有一些字、词、句在漫长历史长河中，所表达的意思已经与最初的含义不完全一致，甚至是相左的，就像“衣冠禽兽”。还有一些词语，则长期被世人误解误用，很有必要正本清源，还其本来面貌。基于此，本版特开设“字斟句酌”栏目，欢迎广大读者踊跃投稿，来稿请注明“字斟句酌”栏目，投稿信箱：whrbzfkb@163.com。

王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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