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丝绸裙的“太阳” ■ 祁云枝
当波斯菊在声声驼铃中，历经漫漫黄沙，沿丝绸之路与茶马古道进入华夏大地时，这位老家在墨西哥的高个子草，一下子就爱上了这里。甚至，在雪域高原也能直面萧索，用它的纤臂柔骨和恬静的花朵，书写出生命的瑰丽。人们将它连同那些不知名的草花，统称为格桑花。“格桑”，在雪域高原，是幸福的意思。
大概是它太皮实了，庭园、郊野、路畔、沟渠，哪里都能当家，哪里都可以开出一世繁华。入乡随俗的波斯菊，很快拥有了许多俗气的名字：扫帚梅、茴香花、须须花、八瓣梅、张大人……这些名字听着普普通通、热热闹闹，只是少了些许诗情画意。
用人的名字冠名一种植物，此人与该植物肯定有着非同寻常的故事，譬如刘寄奴，譬如徐长卿等等。拉萨的藏人将波斯菊称为“张大人”，对当年的驻藏大臣张荫棠来说，是一种纪念，更是一种荣誉。
1904年至1906年，张荫棠任驻藏帮办大臣。其时恰逢英帝国主义入侵西藏、藏族人民饱受蹂躏、祖国领土面临分割。张荫棠挺身而出，对外积极维护国家主权，与英人据理力争，修订不合理的条约；对内励精图治，积极整饬藏政，弹劾贪官污吏，推行实施了一系列安边治藏的政策，赢得了当地百姓的首肯和支持。
入藏时，张荫棠曾随身携带了许多花种，但藏区的土壤，只接纳了生命力旺盛的波斯菊。从此，拉萨街头便被越来越多的波斯菊装点，成为最耀眼的自然风景。当地人不知此花何名，只知道是“张大人”带入西藏的，因此，大家称此花为“张大人”并相传至今。“张大人”也因此承载了万物萧索时的希望，是民族不屈不挠精神的象征。
其实，叫波斯菊，也不科学，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它是舶来品。“波斯”二字，常让人以为它来自遥远的波斯王国（现今的伊朗），但它和古波斯国、波斯湾没有任何关系。波斯菊的老家在美洲的墨西哥，这个国家的国花里有仙人掌、有大丽菊，却没有波斯菊，看来家乡人也认为波斯菊是个喜欢四处漂泊的花花。
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波斯菊从船员的指尖来到欧洲。从此，欧洲的绅士和淑女，才有缘见到了这种楚楚动人的花。
即使一丝微风，也令柔美的波斯菊摇曳生姿，展现出比芭蕾舞者更轻盈的舞步。这轻舞飞扬的舞步很快从花园旋转到郊野和山林，在欧洲大陆落地生根。欧洲的少女会在书信里夹一朵波斯菊，那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说不出口的心思以及“他爱不爱我”的问号……
简约袅娜的波斯菊也征服了植物学者的心。他们为它取名Cosmos——是希腊文“勋章” 之意，也是英文里“宇宙”的意思，这倒十分贴合它现在遍布全球、如太阳般明媚宇宙的现状。
明治中期，Cosmos到达日本，开始在亚洲的土地上轻舞飞扬，日本人叫波斯菊为秋樱——秋日的樱花，这姿态、这色彩，还真有几分神似呢。在韩国，Cosmos也成为家喻户晓的花朵。
我更喜欢叫它的中文学名秋英——只需撒下一把花种，秋天就会繁英一片，听起来也像邻家小妹的名字。秋英的叶形雅致，纤细的茎上举出硕大的花朵，看上去温婉雅致、弱不禁风，但娇弱的外表下，却有着丰沛的生命力，是一种适合在野外恣意蓬勃的草花。即使茎干被风雨折倒伏地，也会在茎上生出根须，慢慢地昂起头来。
另一方面，秋英也有不容亵渎的自尊，如果将它折下来把玩，秋英会很快哀伤得枯萎。所以秋英的花语是坚强和倔强。
由很多小花构成的头状花序，是包含向日葵在内的菊科大家族的共同特征。秋英也拥有着与向日葵一样的结构：舌状花花冠延长，形成美丽的裙摆“花瓣”，而花盘中的如太阳的“花蕊”，由管状花组成，这才是真正的花朵，一朵朵小花秋末会变成狭长的种子。种子有椽刺儿，能钩住它遇见的任何动物皮毛和人类衣裤。
我们，在不知不觉间也成为秋英的传播者，这也是它的一种智慧哦。娟秀坚强的波斯菊，就是这样征服全世界的。
秋日的阳光下，俯身波斯菊，深深地低下头去，再用仰视的角度，透过太阳的光芒看它们，会看到一群身穿红、粉、白色丝绸衣裙的“太阳”，正款款奔向纯净蔚蓝的天空。
（作者系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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