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有杆秤
秦岳峰
一把木杆秤，一页文明史。木杆秤在中国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早在秦朝统一度量衡时就在民间出现，到南北朝时已广泛应用。日常生活中，人们常以“权衡利弊”来告诫自己或提醒别人处事时要慎思考，善于比较，三思而后行。“权衡”一词最初就是从杆秤演化而来的，“权”指的是秤砣，“衡”就是秤杆。
作为商品流通的计量工具——木杆秤，原来一斤为十六两，又名十六金星秤，相传是由天上十六颗星组成。几千年来，木杆秤一直活跃在大江南北、千家万户。在锅碗瓢盆的琐碎间，在人声鼎沸的集市场里，历史成就了木杆秤深沉的文化内涵：公平公正的象征，天地良心的标尺。
小时候，依稀记得家里有一杆木杆秤，由于年代久远，秤星像老人的牙齿掉得七零八落，出现了不少小坑。爹爹用他那木匠画线的竹笔在有坑的地方涂点墨汁，黑色的小点便替代了秤星。奶奶视那把木杆秤为家中宝物，轻易不借人。
过去，家里每年都要在沟北地里种上几亩西瓜和甜瓜。父亲是种瓜能手，在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瓜地北边有一条路，这条路是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所修古长安到洛阳的驰道。每到瓜果飘香季节，过路人或是附近村庄的人纷纷来买瓜。这时，奶奶就坐在瓜棚下不停地唠叨：“娃呀，给人把秤称好。人在做，天在看，秤上贵贱不敢哄人，良心要紧！”父亲听奶奶的话，把秤称得老高，十一斤按十斤算，零头都不要了，临走再搭上几个小甜瓜，远近人都夸奶奶和父亲厚道！
奶奶心慈人善，秉持正义，在村上有口皆碑。有一年春节，村里来了一位卖盐的小贩。奶奶买了一斤盐，回到家里一称，只有八两。奶奶疾恶如仇，要找那卖盐的理论，父亲挡住奶奶：“算啦，不就二两盐的事吗？”奶奶不行：“二两盐事小，惯下这瞎毛病事大！”奶奶气急火燎地到巷里找到那卖盐的小伙子：“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学会哄人了，你不看那秤上就钉着福、禄、寿‘三星’，短人一两，福跑了，短二两，禄没有了，短三两，就折寿呢！”
那小伙连忙拱手作揖，不断道歉：“今后再不敢了。”奶奶不依不饶，一把夺过那小伙子的秤，发现秤盘底下粘有东西，当即从地下捡了块小瓷片，把秤盘底刮净，再一称，就准准的。那小伙子愧疚得紧紧地抓住奶奶的手激动地说：“老奶奶，你放心，今后我再也不做亏人的事了！”后来听说，那小伙子果然悔悟，在县城开了一家盐店，用心经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记得妻子第一次到我家，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稀罕地问长问短。我给奶奶介绍妻子在县城衡器厂上班。奶奶问：“衡器厂是干啥的？”我说：“衡器厂就是钉秤呢。”一说到钉秤，奶奶来了兴趣，高兴地说：“钉秤好啊，秤是最公道的东西，钉秤跟做人一样，定盘星弄准了，就能做公道人、钉公道秤。”
奶奶的话言简意赅，散发着泥土的芳香，蕴藏着朴素的哲理。像奶奶这样大字不识的庄稼人，本着“半截尺量准世间曲直，一杆秤称出天地良心”的信念，竟能说出“钉秤跟做人一样，做公道人，钉公道秤”的至理名言，实在令人感动。
如今，木杆秤已悄然被电子秤所代替，渐渐退出历史舞台。然而，在历史的长河中，它作为凝结民族智慧的文化符号，将永载中华文明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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