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岁龙应台照顾93岁失智母亲: 上一代不会倾吐,下一代无心体会
龙应台的母亲美君。 母亲美君被爸爸的“美色”给迷住了。 应美君抱着一岁时的龙应台。 龙应台和妈妈美君。
此生唯一能给的,只有陪伴。而且,就在当下,因为,人走,茶凉,缘灭,生命从不等候。”
65岁的作家龙应台,因母亲应美君患阿茨海默症,搬到母亲身边亲自照料。在照顾母亲的过程中,她提笔写下了给母亲美君的信,并把这个过程写成了一本书《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
她是上个世纪的“龙卷风”,华文世界的第一支笔。让她一炮而红的《野火集》,在台湾一个月内再版24次,每5个人里就有2个人读过。她的“人生三书”描写亲子关系,让无数人泪奔。这本《天长地久》,龙应台形容是自己对母亲的忏悔,是太迟太迟的觉悟。每个人心里都有爱,但很少人意识到,爱要及时,一旦错过,就是永远。
“学校里不会教的生死课,每个人都得自己学。你怎么对你的上一代,你的下一代就怎么对你。”
我的母亲应美君
01
美君是我的母亲,她今年93岁了。
她还活着,可是失智,已经不认得我,不记得我,不能和我说话,事实上,她已经“离开”我了。说不清楚她的病症是从哪一年开始,因为失智症是那样一个逐渐的过程,就像一颗方糖进入咖啡,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融化了。写这本书,原因很单纯,我想和美君说话,可是她没法跟你说话。在我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堵墙,而这堵墙是这辈子对你恩情最深的人,是你最爱的人,最尊敬的人。
我真的觉得蛮伤心的。我只能用文学的方式来处理这个问题。
美君聪明极了,又非常的有个性。她的木头书包,没有把警告语写在箱子外面,反而写在箱子里面。
为什么?
说明她不是写给旁人,而是写给一个已经偷偷打开的人,一定是她的爸爸妈妈,或者是她的两个讨厌的哥哥:“最后一秒钟,我警告你赶快关起来。”
那时候她才几岁?
真是一个非常非常聪慧的小孩。她性格里有一种狂放不羁,我记得年轻的时候,她笑起来,不是那种掩嘴巧笑,她是豪放地大笑,拍着大腿,笑得简直要在地上打滚。
她比我爱美,比我讲究,出门一定要穿旗袍。她那黑色的缎质旗袍,开襟里头要塞一条小小的白色的手绢,而且一定要洒香水。她是大小姐,我的父亲是穷小子,还是外乡人。1947年,他们在杭州天香楼结的婚。美君会下嫁给他的原因……我想是因为他帅(笑)。你看那照片,我觉得她就被爸爸的“美色”给迷住了。不过爸爸那时候也是宪兵连长,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一个会打仗的宪兵连长,在美君眼里,应该就是她的白马王子吧。我们都认为爸爸比妈妈漂亮,可是为什么他们生了四个子女,没有一个像爸爸,都像妈妈?可是幸好妈妈比爸爸聪明。
1949年,24岁的美君,跟着自己的湖南丈夫,在隆隆战火中,背井离乡,一路颠沛流离,最后落脚到了台湾,三年以后,我出生在高雄。我14岁时看到的美君,是一个织渔网的妇人。那时候美君42岁,还算年轻,正在挣扎着要让四个孩子同时上初中、高中、大学,每一个孩子都需要学费。她跟渔村的妇女们一起,手里拿着梭,从早到晚织着渔网。她那么爱美的一个女人,脱下了她的旗袍,赤着脚,坐在肮脏的水泥地上。一张渔网大概是一个客厅的大小,要织半个月,手上织出了茧,可以换回来80块台币。她也去养猪,做很粗的劳动,穿着套鞋,踏进小河里去割草。她什么都愿意做,自力更生,是因为她爱她的儿女。她的丈夫认为女孩子读书干嘛,读师专最好,将来做小学老师,18岁就可以嫁人。她替她女儿去跟丈夫说:“女儿要上大学。”“她如果不读大学,以后就会跟我一样。”她借钱去交了我的学费。后来我才意识到,美君其实是一个女性主义者,只不过她的时代没有这个词。
17岁的时候,宪兵队乱抓人,她就敢代表整个街坊,手无寸铁,一个人跑到宪兵队去跟宪兵理论。六十五岁,她还去纹眉,纹眼线,七十多岁了,还在问我要不要去隆鼻,去做各种让自己美丽的事情。她还曾经建议我去隆乳。那一刻我大概三十多岁,她六十来岁,是我现在的年龄。我们俩一起站在梳妆台的很大的一面镜子前面。我在梳头,她也在梳头。她说:“你知道吗?你可以去做什么什么事。”我当然嘲笑她一番。这是唯一的一次,我能想起来的、我们俩之间和“女孩子”有关的谈话。
除此之外,她从来不和我谈“女孩子的事”——你要怎么选男朋友,怎么相夫教子,怎么煮饭做菜,怎么伺候公婆——从来没有过。她好像没觉得我是个女孩子,很可能是她希望我能够尽其所能地发挥我的才能,因为她自己的才能没有得到这个机会,时代不允许她发挥。
我终于受足了教育,而且受的教育越高,我走得越远。她欢欢喜喜,目送我远行的背影。然后她就老了,眼皮垂下来,盖住了半只眼睛;语言堵住了,有疼痛说不出来;肌肉萎缩了,坐下就无法站起。曾经充满弹性的肌肤,像枯萎的丝瓜垂坠下来。曾经活泼明亮的眼神,像死鱼的灰白眼珠。她不曾享受过人生,因为她的人生只有为别人付出。
其实,《天长地久》不仅是写美君,也是对同时代所有苦难而伟大的母辈的一个告别,她们走进战争,穿过流离,从碎片里艰辛地站起来,辛劳一生,最后变成了历史的一个小小的注脚。
02
应美君被确诊出失智症以后,过去15年里,我一直保持一个习惯:每两周回一次屏东,看望美君。
2014年12月1日,我辞了职,之后一直住在台北。辞官之后的三年里,心里一直不安定,每天早上醒来,问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这世界上此时最需要你的人,不在台北,在南方,在乡下。我在城里过自己的日子,而她在人生的最后一里路,孤独地走着,这,对吗?
(下转22版)
我的女朋友应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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