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天堂生意人
范三
欧阳秉志
编者按逝者的生意，大多数普通人不愿涉足。在本就特殊的“天堂生意人”中，还有更非主流的一些人，他们有的身份特殊，有的身怀绝技，小众是他们的标签，也是他们的枷锁。
黑道大哥出狱后成了殡葬师
几位昔日的大哥围坐在一起，给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金子传授办低保的经验。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今年一月底刚刑满释放，回家才知道双亲均已过世。找不到奔头的金子陷入了迷茫。是发小范三拉了金子一把。
范三，1980年代辽宁抚顺当地颇有点名声的黑道大哥。因为持枪伤人、抢劫、盗窃等犯罪行为，先后进过五次监狱，加起来在里面呆了23年。如今，52岁的范三是沈阳的一名殡葬师。他的日常工作，是为亡者净身、穿戴好寿衣，再送至殡仪馆火化，同时还提供出殡、净宅等“一条龙”服务。
赎罪
昔日亡命徒，给逝者最后的体面
范三所在的店名为“妈妈送你去天国”三号店，是公益人士付广荣牵头做的一个重刑刑释人员创业项目，所有重刑刑释人员都管她叫“付妈妈”。在沈阳，“妈妈送你去天国”共有3家店，包括范三在内，所有工作人员都有过15年以上服刑经历。
这份买卖并不好干。殡葬师需要每天往返于各大高危病房“蹲活儿”，想办法跟病人家属搭上话，有时不得不面对家属的嫌弃——亲人还没去世，哪轮得上旁人为后事操心？
而比起家属的冷语，还有一些不可控的场面，更让人从生理上本能地反感。比如冷冻后的遗体，躯体不再柔软，光是脱衣服就耗费大量心力；而尸检结束后，冰开始融化，遗体变得湿漉漉，穿衣又是一道难题。
但他们工作时，专注、肃穆、手脚麻利，给予逝者最后的体面和尊重，你很难把他们和过去的“亡命生涯”联系起来。
受传统观念影响，很多人对殡葬行业比较忌讳，但这些大哥们早就习惯了死亡。“在里头的时候，隔壁床的狱友前一天还跟你唠嗑呢，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没了。这都是常有的事。”
重生
“能结婚成家才是真走正道了”
最后一次入狱，范三的父亲去世了。再从监狱里出来，范三下定决心要跟过去彻底告别。干殡葬前，他曾经去过一个工厂。一开始谁也不知道他，后来被老板发现了他的过往，拿了一些钱就请他走，“我们这儿用不起你。”范三知道多说无益，拿了钱便走人。
一无所有的人无处可去时是让人害怕的。“那最后还不是只能走极端（犯罪）吗？”现在有了殡葬店，范三觉得自己和这些兄弟好歹有个方向了。
工作暂时解决，生活也有了一点变好的希望，但爱情还很远。对于他们来说，能有爱情才真好，那代表家，代表真正的新生。
范三进去前情史无数，出来后对事业很上心，但始终找不到一个“家”。“谁不渴望爱情，我要是有媳妇了，不管她多大岁数，我都要大办，轰轰烈烈地大办，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这回走正道了。”
在范三看来，宣布结婚才算是真的走了正道。
“我们也是人，对不？我们又不是欺男霸女，以前犯法了，做过错事，那我们改造这么长时间，改造，什么叫改造？改造就是为了让我们好，把自己的罪行赎了，完事之后去面对新的生活。”他说自己十分后悔，十分后悔，但好像一切都晚了。
“全屋定制”的阴间设计师
42岁的香港人欧阳秉志，做纸扎这一行已经20多年了。他有一个绰号，叫做“阴间设计师”，因为他设计出的东西，大多数都是给逝去的人用的。游戏机、吸尘器、名牌包包甚至米线、鸡翅……在他的店铺里，客人能为去世的亲友定做各种生活用品。
Beyond乐队黄家驹的弟弟黄家强，曾经找他定制了一把电吉他送给哥哥。因为作品暖心又有趣，包括美国CNN、英国BBC在内的多家媒体都对他进行过报道。
订单
给女友的“鸡翅”，给母亲的“吸尘器”
欧阳秉志印象最深的一件作品，是一碗“米线”和一份“鸡翅”。这是一个20多岁的男生定做的，他说女朋友生前最喜欢到一家店里吃米线，还会加一份鸡翅。
为了完美复制这碗米线，欧阳秉志专门去这家店里，打包了一份米线和一份鸡翅，研究怎么做比较像。鸡翅部分是最难做的，“一开始我打算用泡沫板来做，因为比较好塑形，但是这种材质烧起来会有异味”。
最后，他的方法是，在冰鲜鸡翅外面裹上纸，用材料把外形固定，包好后，再把鸡翅取出，封口，最后再上颜色。这样做好之后比较逼真，烧起来也没有异味。
有一次，一位男士想定做一台新款吸尘器给母亲。他说，妈妈曾经很想要一台，但后来生病住院，来不及买给她。母亲节要到了，这个儿子打算定做一台一模一样的吸尘器，送给他过世的母亲。
纸扎祭品跟实物不一样，里面是中空的，比例要很讲究，不然没法平衡，立不起来。所以他去了电器店“实地考察”，量好尺寸、拍照，认清楚各部分的颜色，按照尺寸，一比一地开始制作。
整个制作过程差不多一周左右，中间修改了好几次。“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个作品，真正的吸尘器价格大概是5000多（港元），我这个一比一打造的‘纸质吸尘器’最后卖了2000多（港元）”。欧阳秉志说。心愿
“不要等亲友不在的时候，才来弥补亏欠”
竹、铁丝、纸、浆糊，是纸扎制作的主要材料，虽然没有什么特别，但做纸扎品最考验的就是耐心和观察力。
接到订单后，他会先上网找资料和图片，了解物品大致的模样，有时候甚至专门会去一些店里面看实物。
之后就开始动工了，先把草图在纸上画出来，再根据需要把竹子削薄，扎起来，搭出一个立体框架。再在外面贴上纸，涂上颜色，还要还原细节。比如为“相机”装上按键、为“收音机”装上天线等等。一个作品，大概要花几天到一周的时间来完成。
欧阳秉志自述，做新潮纸扎品，其实是机缘巧合。
20年前，中学毕业的欧阳秉志，读了一年半设计专业，就尝试去找工作，不想屡屡碰壁。偶尔，他会给父亲的纸扎品店帮忙，发现那时祭祀的纸扎用品很传统，例如唐装、首饰、金山银山之类。“我心里一直有疑问：这些东西那么老土，难道逝去的都是古人吗？”
正好当时香港很流行滑板车、跳舞毯这些玩具，他突发奇想，用一些硬纸拼拼贴贴，做出了跳舞毯和滑板车的纸模型，挂在店门口。
就这样，名气越来越大，订单越来越多，纸扎也成了欧阳秉志自己的事业。
对于这份事业，他觉得，自己算是生者和死者的桥梁，帮在世的人完成心愿，帮逝去的人达成遗愿。“当然，每一个人应该对亲人、朋友好一点，不要等他们不在的时候，才来弥补亏欠。”
（综合新京报、界面新闻、澎湃新闻、外滩画报微信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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