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不去养老院我只能牺牲掉所有个人时间
□于恩胜
A
我不是在我妈家就是在去我妈家的路上
那天,有同学在微信群里问我:十次聚会你九次不去,啥意思啊?不稀罕跟我们玩儿啊……
我回了个哇哇大哭的表情:要伺候爹娘啊。
那同学说:找保姆啊,去养老院啊,你爸妈又不是没钱,你也不差钱。
就在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有人冒了个泡儿:白天不懂夜的黑……
我笑了,这个肯定是同道中人。
是的,以前我特爱玩,同学朋友闺蜜,只要聚会,随叫随到。可这三年来,我出去吃饭的次数用手指头就能数过来。我不是突然收心在家做贤妻良母了,我是被父母困住了。
先说说我如今的生活状态吧。
早晨七点整,给妈妈打电话,问她跟爸爸昨晚睡得好不好；中午十二点,问两人中午吃的什么；下午四点,再一遍电话,问他们晚上吃什么……
我五点半下班,开车二十分钟,到妈妈家,待到八点多,再开车半小时回自己家,周六周日,短节长假,除了去杭州看读大学的女儿,都是靠在妈妈家……
一天三时雷打不动的内容一成不变的电话,每天晚上两至三小时的陪伴,我,不是在妈妈家就是在去妈妈家的路上,哪里还有时间参加聚会?
这样的日子,我已经过了三年。
我爸,今年85岁,他年轻时在部队因公受了重伤,转业后基本由国家养着。他80岁时,跌了一跤,摔坏了腰,除了吃饭上厕所,大半时间都要躺在床上。
我妈,78岁,街道工厂退休,每月能拿三千多退休费。有时我跟她开玩笑:妈,我总算知道社保入不敷出的原因了,因为你这样的人太多了……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们这批人,太能活了……
听我调侃她,我妈就说:我是沾共产党的光,要靠你们给俩小钱,我活不到这……
我心想:钱真是好东西,正因为她有钱,底气才足,不但不用孩子的钱,我跟姐姐买房买车,她跟爸爸都是大把补贴……
十年前,我妈磕断腿,请了保姆,但她不愿生人住家里,没办法,姐姐提前退休,傍晚保姆走后,她过去陪爸妈说话聊天。等妈妈腿好了,保姆改成钟点工,但姐姐陪聊陪玩儿的任务一直坚持了七年。姐姐要看孙子了,妈妈就说:以后你过来吧,我跟你爸一天见不着个人,太闷了……
那年,女儿正好上了大学,我觉得不就是和他们说说话下个跳棋嘛,便爽快地答应下来。可没过俩月,我就想问姐姐:这么多年,你怎么坚持下来的呀?
B
爸妈抗拒去养老院,我完全没了个人的时间和空间
爸妈很依赖我和姐姐,尤其是妈妈,因为她不爱想事儿也不爱做事儿。我和姐姐是奶奶看大的,奶奶常说:你妈就是个福人儿,嫁给你爸名义上是伺候他,可她什么都不会做……
什么都不会做的妈妈,养了个勤快能干的大闺女和听话的小闺女,所以,家里大小事情都是姐姐去办,我呢,只要吩咐,总会不打折扣地去完成。但他们年老以后,我发现,妈妈越发地像个小孩子,她想要什么,我们就应该满足她。比如说,她不爱玩儿,更不爱凑热闹,可重阳节前看报纸上有给老年人举行婚礼的活动,她非得参加,居然还说服了爸爸。这让我和姐姐很为难,我爸行动不方便,两人都八十多了,穿婚纱抹口红擦胭脂,太难看了,报纸登出来,朋友们见了说起这事儿,我得多尴尬啊……
可妈妈一听我推脱,立刻不高兴了,说当初她和我爸结婚,仪式没有,连张床都没有……说着说着,居然掉起泪来。我一看,赶紧妥协,和姐姐去给她买了新衣服,到了那天早早开车把他们拉到十笏园。看外甥小两口搀着老两口走过红毯,看我妈一脸的白粉和通红的嘴唇,我苦笑不得……
越来越老的妈妈变得越来越固执越来越不懂事儿。我五点半下班,一般差十分六点到她家,有时堵车,我还在半路上,电话一遍遍地响,不用猜就知道是妈妈打来的。不接,她会一直打,接呢,总是那几句话:你怎么还没到啊?你几点到啊?
我叮嘱她不要在下班时给我电话,可她总记不住,没过两天还是照打不误。
其实,她那么着急让我回去,根本没事儿:钟点工做好了晚饭,打扫好卫生才回去,我过去吃个饭,主要的任务就是陪她和爸爸聊天,玩儿。
也没什么好聊的,妈妈爱说张家长李家短,说的都是老邻居,都是老人,好多我不认识；爸爸说起以前在部队的事情就住不了口,一件事一个人翻来覆去说,我听得耳朵真起茧子了……
说到玩儿更无聊,这么多年就两样:一副扑克,一副跳棋。
扑克是三人玩儿,只打跑得快,总是一个套路,我闭着眼都能赢他们。但我故意输,如果我赢了,他们会坚持继续打下去。时间一长,我拿捏好时间,该赢的时候就赢几把,该输的时候还要输得让他们觉得我是真的输了……
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他们乐在其中,可我真的受不了了:除了上班,我没了一点个人的时间和空间,丈夫抱怨说自己像个孤家寡人,朋友发牢骚说我不噶伙人了。有时我狠下心来找个理由不去妈妈家,她就找我姐哭诉,说不知哪里得罪我了,都两天没来了。最可笑的是,周六我出去玩儿撒个谎说去医院拔牙,等到第二天过去时,妈妈非得让我张开嘴,要看看我到底拔了哪颗牙……
有次我跟姐姐说起怎样动员爸妈去养老院的事情,姐姐看我可怜,闲聊时就很委婉地说邻居王教授老两口,每月退休费近两万,人家怕子女受累,去养老院了。我妈一听就毛了:他养了那四个孩子都是白眼狼啊,没一个孝顺的啊,怎能把父母送那个地方呢?人去那里有好吗?起码少活十年……
我不知道爸妈为什么对养老院深恶痛绝,但看她一脸愤怒,我一声也不敢吭,只好每天乖乖地过去报到。有时烦了,就安慰自己:你只是陪他们吃喝玩乐,比起那些伺候瘫痪父母的,你太幸福了,知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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