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绘画究竟有何魅力 ——读《李霖灿读画四十年》有感
李霖灿读画四十年著者:李霖灿出版者:中信出版集团出版时间:2018年6月
■陈华文
中国传统绘画之美究竟该怎样解读?难道中国传统美术作品真的缺乏幽默感?中国古代画家为何爱画马、牛、竹?我们又如何品味中国绘画的魅力?阅读这本《李霖灿读画四十年》,感受中国绘画艺术内容和思想的博大精深,并从传统中不断汲取营养,让中国绘画艺术真正行稳致远。
任何一个历史文明悠久的民族,必然有着灿烂辉煌的艺术文化。中华民族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创造了伟大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其中,在文学、绘画、书法、建筑、戏曲等领域,涌现出无数优秀的经典之作。对于绘画领域而言,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数精品力作淹没在时光深处,留下来的少数绘画作品,如今陈列在海内外的文博机构。品味和解读中国传统绘画之美,是继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直接表现。《李霖灿读画四十年》一书,拓展了我们的艺术审美视野,坚定了我们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自信。
中国艺术从不缺乏幽默感
本书作者李霖灿(1913—1999)是台湾著名的美术学者和文化研究专家,早年在杭州艺专求学,1949年赴台后,在台北故宫博物院从事研究工作,后曾任副院长。1965年之后,他在台湾大学历史系兼职讲授中国美术史,时间长达20年。《李霖灿读画四十年》就是在讲稿基础上整理而成。此外,他的另一本书《中国美术史》也堪称中国美术研究中的经典之作。
《李霖灿读画四十年》共分为二十二讲,融合了作者对于中国艺术思想、经典画作、治学感悟等方面的内容。他讲古画、讲书法、讲陶瓷,讲石头……不仅讲这些艺术品美在何处,如何体会、认知这些艺术品的美感,还把这种美的欣赏扩展到人生中。生活质量的提高,不仅仅意味着科技的发展、物质的丰富,“美的欣赏才是当务之急”。在李霖灿看来,美不仅存在于艺术作品中,更存在于鸟兽鱼虫、林木花草,乃至人间万事万物,存在于每个人鲜活的日常生活里。我们要做的,就是学会欣赏。这本书的出版,就是希望制作一副“欣赏”的眼镜,让人们戴上这副眼镜后,能在万事万物和日常生活之中,享受中国艺术的至真至美。
在美学视域中,幽默感是一种重要的美学元素。幽默不是简单的逗乐子,更不是庸俗的嬉皮笑脸,幽默的背后,潜藏着智慧、知识。在很多人看来,中国美术作品中缺乏幽默感。其实,这实在是一种误会。李霖灿在第二讲“中国艺术中的幽默感”谈到,中国人不但懂得幽默,还在各类艺术品中表现幽默。他以长沙出土的青铜胡人笑俑为例,笑俑满脸堆笑,且笑得憨傻充沛。他写道:“我每一瞻视,不禁万斛消愁,而且受其感染,笑不可仰,如山忧患一时俱空”。
为了证明中国艺术中不乏幽默感,他还对战国时期的猎兽纹镜和青铜虎形牺尊、汉代说书的优伶俑、北宋《猫猴图》、元代《鹊华秋色图》、明代《双隐图》等等艺术品为例证,进行系统分析。笔者认为:中国艺术中对幽默的表现,是不露声色的,甚至有几分冷峻,相比西方外化的、夸张的、逗人开怀大笑的幽默,中国艺术中的幽默多了几分雅致和底蕴。在美术门类中,漫画是最为讲究幽默的,中外莫不如此。优秀的漫画作品,能够让人们在笑声过后静心思考。比如张乐平系列漫画《三毛流浪记》中的儿童三毛,其造型和故事是幽默的,可背后是眼泪和悲剧。再如方成的诸多单幅漫画针砭时弊,彰显出绘画造型的力量。
中国画家为何爱画马牛竹
中国古代画家,其作品总是和自然联系在一起,山水、花鸟、虫草无不入画。尽管如此,画家们对于描绘的对象,也有所偏爱。尤其是马的描绘,几乎被历代画家所津津乐道地表现。在古代,马是重要的交通工具;在战场上,马是勇敢的“战士”。无数成语、典故和传说,都和马有关联。本书第四讲“骏马的灵感”中,李霖灿对于艺术中的“马”,进行了全方位的论述。传统雕塑中,秦始皇兵马俑、霍去病墓前的马踏匈奴雕塑、汉代马踏飞燕俑、唐昭陵六骏石刻等等,马这种动物被赋予更多的政治与军事寓意。在绘画领域中,画家们对马的描绘也是丰富多彩。如唐朝韩干的《神骏图》《照夜白图》《牧马图》,李昭道的《明皇幸蜀图》,北宋李公麟的《五马图》,元朝赵孟頫的《调良图》,元朝任仁发的《二马图》以及清朝郎世宁的《八骏图》等等,对于不同颜色、不同“职业”的马,有着不同的艺术再现。画家们笔下的马,有的桀骜不驯、有的疾风奔驰、有的温驯忠诚……
在所有动物中,为什么画家们偏爱画马?这个问题其实一直在被人们进行各种解读。笔者认为,古人画马,其一是马在生产生活中,是人类不可缺少的“朋友”;其二是马具有无可替代的美感,具有欣赏价值;其三是马象征着昂扬开拓精神,给人奋进的力量。现当代画家徐悲鸿上世纪20年代在西洋学油画,后来学成回国后转攻克中国水墨画,且以擅长画马著称。
除了画马,中国古代画家对于牛也足够关注。牛和马一样,是人们生产中最亲密的伙伴。在画牛的绘画作品中,以唐代韩滉创作《五牛图》影响最大。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里的《五牛图》,被誉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也是现存最古的纸本画作。画中的五头牛,从左至右一字排开,各具状貌,姿态互异。有的俯首吃草,有的翘首前仰,有的回首舐舌,有的缓步前行,有的荆棵蹭痒。五头牛动态各异,生动真实,体现出画家扎实的笔墨功夫。现代画家李可染直接从古人的画作中吸收艺术养分,创作的一系列水牛画作,成为艺术上品。
千百年来,中国画家对于描绘梅兰竹菊心有独钟,尤其是画竹,更是留下一批佳作。竹子,坚贞淡雅,无论是崇山峻岭、平原沃土,还是在丘陵沟壑、乡野田间,都能坚韧不拔地生存。本书第十讲“胸有成竹”中,对于画竹的历史娓娓道来。传世的画作中,以北宋文同的《墨竹》、元代管道升的《竹石图》《烟雨丛竹》,元代赵孟頫的《窠木竹石图》,明代夏昶的《半窗晴翠图》,清代郑板桥的《修竹新篁图》等最为知名。竹子是一种普通的植物,为什么画家们热衷描绘?因为竹子是清俊不婀、襟怀若谷、高风亮节的品格代名词,画家们不厌其烦地画竹子,大概是想表达自己的风骨吧!
中国绘画魅力在似与不似之间
中国绘画讲究意境,经常和诗情“捆绑”在一起。传统的中国画家,通过构图、线条、水墨的韵味等等方式,努力呈现诗的非凡情景。本书第七讲“诗情·画意·哲诗”中,李霖灿对于诗与画的关系进行梳理。
诗情和画意在趣旨上共同共融,不同朝代的诗人和画家,似乎在心灵深处对于“意”的理解,能达成一致的认识。比如唐朝诗人柳宗元《江雪》一诗写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首诗有极强的画面感,北宋画家范宽在《寒江钓雪》中,就活灵活现地呈现诗的情景。还有南宋画家马远也曾画过《寒江钓雪图》。这两幅传世之作中,画面大量留白,只有一个老翁在小船上“钓雪”。钓雪这两个字有独有深刻的哲学内涵,不同的观者必然有不同的解读,中国诗画的多义性,也正是中国艺术独特的魅力。
中国画家不像西方画家喜欢用油彩颜料,在画面上进行反复涂抹。对于自然界光线的描绘,中国画家乐于用暗示的手法。例如南宋画家马麟在作品《夕阳山水图》中表现夕阳西下的场景,虽然看不到夕阳光线的画面气氛,但是画作中“山含秋色近,燕渡夕阳迟”的提诗,顿时令人感受到独特的光线氛围。尤其是“秋色”二字,与画作中的意境完美融合。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对后世文人墨客影响深远,王维曾以之作歌,脍炙人口。清代画家石涛以之作画,名曰《桃花源图》,清代查士标也作《桃花源图》。我们经常可以见到,中国诗词中的无以言说的情境,被画家们一次次地画出来,且每个人对原诗的理解不同,故画作的韵味也各有千秋。
总体上看,中西方绘画,在表现方法、表现技巧、表现主题等方面有着明显区别。中国绘画讲究画家的人品和修为,强调书画同源,画画不在“画”,而在“写”,突出意象的表达,强调看山不似山、看水不似水,在“像与不像”的中间地带游走。而西方绘画历来讲究写实、逼真。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动用透视、解剖、结构、色彩等科学原理。一百多年前,西方绘画才摆脱写实的藩篱,注重画家情感情绪的呈现,画作不再以逼真作为衡量好坏的标准。而对于这一点,中国艺术家在上千年前就意识到了。中国艺术的内容和思想博大精深,无论是现在或是未来,将一直都是我们探索的话题,只有从传统中不断汲取营养,中国艺术才会真正行稳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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