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杭州大哥（十一）
□ 谢光明
五
我们一手端托灰板，一手拿抹泥刀，把一坨坨白色的外墙乳胶漆抹在灰色的毛坯墙上。灰蒙蒙的天宇下，灰暗的建筑被我们抹得洁白如雪，像女人的皮肤一样白。人人身上布满了白色的斑点，看起来活像一群怪异至极的雪人。我听见大楼下有摩托车由远而近的声音，虽然我沉浸在与仙琴在一起的的回忆里，边工作边回味那些点滴的细节，但是摩托车响几下就呛一下使我想起刘一平的口吃，我低头看看，果然是刘一平来了。
“瘪犊子，那是刘一平吧？”蒋振山直起腰大声说。
“是喽，是喽，搬家来喽!”五三从高空喊道。五三自从来到工地，开始恢复了白天清醒的日子，因为高空作业，豫生没收了所有了酒。
“这个鬼，是失恋还是被鬼子开除了？”豫生点燃一支烟，抓住钢管在架子上一层一层地把自己放下去迎接刘一平。刘一平蓝色摩托车上，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绑了密码箱蛇皮袋和塑料桶。我们都停下手里的活，从竹片通道走下楼去。刘一平摘下墨镜，看起来他憔悴了许多，恢复了原有的渣样。
豫生：“咋了？翠兰不跟你好了还是厂里不要你了？”
我：“翠兰根本就没跟他好过。”
刘一平坐在地上，哽咽着，眼睛红红的。
五三安慰：“真挂藤（分手）哒？天涯何处无芳草，小伙子，还是你真姻缘没到，莫要急莫要急，好的在后头呢。”
蒋振山：“瞅你熊样，振作起来，多大个屁事。下午一起来刷墙。”
老五：“那女的咋了？厂里开除你了？”
刘一平断断续续地嗫嚅：“她……她……跟一个杭州人跑了，因……因为铁拐李扣她工资，我……我把瘸子的车……车倒了一桶油漆。铁拐李去……去厂里闹事，厂里就……就开除我。”
我：“不管铁拐李对翠兰怎样，你喷铁拐李的车是不对的。”
“人家翠兰没错啊，找个当地有钱人她才有幸福。”老五拍拍他的肩膀，“别相信爱情那鬼话，老子活了快五十年，也没看见过爱情是怎么样的。”
突然，从工地大门外驶来一辆传祺GS8黑色小车，车身溅了喷射状的红油漆，一看就是刘一平的杰作，活脱脱一个大京剧脸谱。车门打开，铁拐李带着两个纹身的愣头青钻出车门：“一平，你做坏事还想跑，亏你还是我朋友。”然后他指着刘一平对那两个愣头青说：“先打残他再说。”
“不要在老子地盘闹事！”豫生见两个愣头青扑向刘一平，伸手用手指戳住两人的胸脯，挡住了他们。
两个愣头青并不把方豫生放在眼里，二话不说挥拳朝豫生砸去。豫生也不后退，抬手臂挡住他们的拳头，接着就反击过去，先结结实实一拳挥在一个愣头青的肋骨上，然后转身伸手，掐住另一个愣头青的脖子往后一推，将他推到泥水浆里，让他跌了个狗吃屎。
一眨眼工夫，两个愣头青一个蹲在地上岔气，一个粪缸蛆虫似的在泥水里蠕动。岔气的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泥水里的蛆虫恼羞成怒，污渍斑斑的脸血脉贲张。他从地上捡起一根螺纹钢，劈头盖脸地朝豫生砸去。豫生躲过飞来的螺纹钢，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去，抬腿迎面一个正蹬，又将蛆虫踢到泥浆里去。这一踢，彻底灭了蛆虫的威风，他再也不敢逞强，气鼓鼓垂下头去，像霜打的茄子烂在污泥里。
铁拐李仓皇钻进他的传祺，摇下车窗摸手机去打电话。
豫生朝传祺轻蔑地瞪了一眼，一挥手：“干活。”
我们很诧异豫生居然没有对铁拐李动手，连我都想对铁拐李动手了。是因为豫生跟刘枧学了什么武德还是对铁拐李念及旧情讲了义气？否则以豫生的个性，非得把铁拐李从车里拉出来爆揍一顿不可呀。我们继续干活，重新爬上11楼，系上绳索。我被绳索悬挂在11层楼外，我的身子晃得我头晕，我的心里却也总是不安定，眼皮老跳，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沉浸在对李仙琴的想念里，身子一歪，差点一脚落空坠落下去，头盔从头上脱落，一点点变小，掉在地面。豫生大骂：老斗你他妈的别想找老子要买命钱。我惊得一身冷汗，抬头瞅瞅自己的绳索，又看看老五和五三的绳索。我再低头看看裤裆下的10层楼房，忽然看见了铁拐李滑稽的传祺又返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辆商务车。两辆车径直朝工地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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