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脚步声
□熊燕（湖南益阳）
周末，我和母亲站在阳台上看相册里的旧照片，看得聚精会神。父亲突然在背后说一句：“怎么不坐着看？站着不累吗？”我吓一跳，父亲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的？我怎么没听见父亲节脚步声？记忆中，父亲向来是未见其人，先闻其脚步声。
父亲有一双大脚，穿45码的鞋，父亲也一直引以为傲：“嘴大吃四方，脚大走八方，走到哪都四平八稳”。父亲脚大，走起路来像一阵风，铿锵有力，老远都能听得到。
儿时，父母收工晚，我带着弟弟妹妹坐在院内，看着夜色渐渐笼罩四野，非常害怕。那时我们最盼望听到父亲“啪哒啪哒”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那么沉稳，那么有力，我们慌乱的心瞬间安稳下来，非常踏实。
我上小学后，父亲出去经商，十天半月难得回来一次，因为当时没有公交车，十几里山路全靠两条腿，父亲几乎每次都是夜深人静才风尘仆仆回到家。那时候，每每听到村庄有狗吠声，然后听到“啪哒啪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我们三姊妹会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欢喜地说：“爸爸回来了。”父亲还没进院门，我们早已欢呼雀跃地披衣起床，迫不及待地跑到院中欢迎父亲。父亲每次回来都会背一个胀鼓鼓的牛仔包，足足有三十多斤，里面全是好吃的，好玩的。我们三姊妹围着父亲，笑着闹着，快乐得不得了。
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全家搬到小镇上一座楼房里，最初住的楼房是“跑马楼”，一长排房子，十几户人家只有一个楼梯上下。楼梯是最繁忙最热闹的，几十口人每天上上下下，脚步声不断，可是，我总是能清楚地分辩出哪个脚步声是父亲的。那时候父亲还很年轻，总是行色匆匆，无论上楼下楼，几乎都是带着跑的。久而久之，不仅我能听得出父亲的声音，整幢楼的人都听得出父亲的脚步声。有时正和邻居家的小伙伴玩，突然听到“哐哐哐”上楼的脚步声，小伙伴笑着说：“你爸爸回来了。”
成年上大学后，我在家中待的时间越来越少，渐渐不再留意父亲的脚步声。结婚生子后生活的重心转移，就更加没留意父亲的脚步声了。
父亲的脚步声是什么时候变化了的呢？竟然出现在身后而不被察觉？我忍不住抬头看父亲，看到父亲的头上满是白发。父亲的头发是什么时候变白了的呢？我也不知道。我突然有一些伤感，一个不可逃避的事实摆在面前，父亲老了。
返程的时候，父亲依旧提着大包小包送到我车上，还不停嘱咐我：“下楼慢点，别摔着。”下楼后，又说：“这里有点不平，小心点。”东西放在车上，父亲突然想起给我买的西洋参忘记拿，马上转身一路小跑，往楼上跑去，听到父亲“噔噔噔”的上楼声，虽然没有以前的力量了，可是，我却突然释怀了。父亲虽然老了，可他的爱依旧悠远绵长，永远不会老。
我静静地站在楼下，听父亲拿了西洋参后再“咚咚咚”地跑下楼来，脚步声那么亲切，那么熟悉，那么温暖，那么醇厚，那么踏实。我有一种久违的欢欣，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湿润了。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以后，我一定会常回家，多陪陪父母，给予父母更多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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