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传至今上百年的南通沈绣,被多次作为国礼赠送,如今却面临传承断档的困境,年届花甲的绣娘们坦言—— 【传承之美】“希望再过百年,手艺还能流传”
图为外国友人体验沈绣。沈寿艺术馆 供图
江苏南通沈寿艺术馆馆长卜元迄今记得,当清末民初著名绣娘沈寿的作品形象在8年前上海世博会出现时,身边的外国友人不禁吟唱起来。那件以文艺复兴晚期意大利画家琪特的油画为蓝本的刺绣原作,曾在1915年美国巴拿马世博会上获得大奖。
今年6月18日是沈寿去世97周年。沈寿开创的苏州刺绣流派被称为沈绣。过去一个世纪里,沈绣名作频出,曾多次被作为国礼赠送给外国元首。但如今,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面临后继无人的困境。
自食其力和为国奉献的精神
南通市濠河边,沈绣艺术馆与张謇纪念馆比邻而居。沈绣艺术馆原址就是南通女红传习所,也是中国近代最早的女子职业教育机构。张謇纪念馆原为清末实业家张謇晚年住所濠阳小筑,女红传习所的历史与这位“状元郎”密不可分。
沈寿艺术馆办公室主任周晶告诉《工人日报》记者,曾于1894年中状元的张謇,维新变法失败后请假返乡,在南通办实业。后来张謇意识到“地方不可无女学”,创办女子师范学校;在实际操作中又发现,在工业化城市进程中,女性不仅需要学习,也需要就业,“乡居者大抵能以耕织佐生计,城市则习于逸而愈贫”,遂在女子师范学校下附设“女红传习所”,首开女子职业教育先河。1914年传习所落成后,刺绣大师沈寿被聘为首任所长。
在传习所里,绣娘们还要学习算术、国文、音乐和体育等课程。教授这些学术课程的老师并非“等闲之辈”,比如教授国文的是历史学家陈寅恪的兄长陈衡恪,教授美术的是后来创办苏州美术专科学校的油画家颜文樑。由于传习所隶属于女子师范学校,所以师范学校的师资和女红传习所是共通的,包括王国维、梁启超等名家都曾授课。
“那时候,绣娘们接受的是最好的教育。”周晶说。这样的职业教育模式使得女红传习所走出很多人才。她们后来从事的职业,并不局限于工艺美术领域。在北京,一位曾当选过多届全国政协委员的女红传习所老教员,握着卜元的手嘱咐他,一定把沈绣传承好,把女红传习所的原址守护好,因为这不仅是传承一项技艺,更传承了女工匠们自食其力与为国奉献的精神。
在旧社会,女性地位低。当时普遍认为,女性无法靠劳动自食其力,也难以对国家有所贡献。但女红传习所培养出来的绣娘打破了这样的偏见。绣娘们不仅能自食其力,甚至养活一个家庭,而且“到了国家最困难的时候,别的商品卖不出去,刺绣却在国际上被广为认可。这些已为人母,甚至为人姥的绣娘们,一针一线,日日不辍,换回了在当时非常宝贵的外汇,支援国家建设。”
十指走过万里路
绣娘们的双手,换回的不只是外汇,还有荣誉。而在荣誉的背后,则是她们和家人不为外人所知的付出。
如今已是高级工艺美术师的绣娘花丽,是1976年高中毕业后在南通工艺美术研究所学习刺绣的。女红传习所于1948年停办后,于11年后复建南通工艺美术研究所,研究所于1972年和1976年招收了两批绣娘。如今,这两批已年近60岁的绣娘,就是当下沈绣工艺的主力军。当年一批70多个小姑娘,坚持到今天的只有十几个。
“刺绣需要非常安静,绣的时候要全身心沉浸其中,用心绣。”花丽说,“经常是忙活完家里事情,自己在深夜中绣,家里人连呼噜声都不敢打。”因为绣品不是用线,而是用丝绣出来的,一根线要劈成多少股丝,这也需要很高的手艺。
与花丽同一批学习刺绣的绣娘冯丽,为记者展示了如何“劈丝”,“所以培养出一个绣娘,需要学习数年之久,也要有天分和对这份事业的热爱,而绣出好作品,也需要绣娘对艺术有足够理解和创作。”她还记得,为俄罗斯总统绣画像时,她们在僻静的居民楼租了一个房间,闭门好几个月安心去绣。当时正值春节,房间里却放着俄罗斯的音乐。
卜元告诉记者,刺绣讲究“一笔千针”,画家在画面上的一笔,绣娘们要用成千上万针来实现,一幅刺绣可能最终要上亿针,并且是零差错,规模较大的作品,有时要绣娘费时数月乃至一年时间才能绣成。“光一个红色,就有30多种颜色分类,有时画面不理想,一剪子下去重来,绣娘们都哭了,那都是用心血绣的啊。”卜元说。
绣娘们平时一般不能做饭和洗衣服,因为粘在手指上的油污和毛絮,都有可能污染了绣品。正因如此,绣娘家庭与别的家庭不同,经常是“男主内女主外”,延续数十年。“有一种说法,叫‘十指走过万里路\’,说的就是我们,做这个,一做就是一辈子。”今年64岁的印俊平,18岁绣到今天,已绣了46年。
后继乏人的传承
由南通沈寿艺术馆绣制的作品,被外交部门作为国礼,陆续送给美国时任总统奥巴马、俄罗斯总统普京,比利时国王阿贝尔二世等国家元首,受到各界好评。名誉等身的同时,卜元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绣制国礼的绣娘们如今都已60岁上下,再过10年,这些绣娘们到了古稀之年,谁来绣制呢?
印俊平、李锦云等这些年届花甲的绣娘一直想带几个徒弟,“再不把手艺传下去,以后老了眼花手抖,就没办法教了。”但愿意长期从事刺绣的徒弟并不好找。经常有女孩学了一段时间,觉得枯燥就放弃了。
“其实,绣娘的收入并不低,特别是相对于南通市的平均收入,一个绣娘养一家人并不是问题。”卜元说,“关键在于,绣娘的培养要用多年时间,需要相应的扶持机制,比如能否和院校合作等。培养出来的绣娘,也得能长期从事这项工作。”
此外,场地也是个大问题。当年南通女红传习所是封闭式的三进院落,后来被拆掉两进改为他用,剩下的这一进,还是卜元费尽心血才保护下来,只剩两层小楼。面积局促的沈寿艺术馆,许多珍贵展品不得不摆放在地上。
“如果能有更多空间,不仅能把沈绣展品更好地展示,也可以做刺绣演示、教学等,吸引更多人了解沈绣,学习沈绣。”卜元说。
卜元迄今记得,当时曾有人问他,为什么绣《奥巴马总统合家欢》的时候,要把奥巴马的两个女儿绣上去。毕竟在欧美国家,家庭画像通常局限于夫妻。“因为我们中国人看得远,孩子寓意着未来。”卜元希望,沈绣的未来,也能如百年前一样。“希望再过一百年,我们的手艺还能流传下去。”印俊平说。而这也是绣娘们的共同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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