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 国内新闻> 正文

谷场来了放蜂人

黄山日报 2018-03-28 11:05 大字
□李成

我写过一组题为“外乡人”的散文,记叙那些曾经来到我们村里的外地人,有技术员、除白蚁者,卖鸡雏的和贩“苗花”的等等,却单单漏了打谷场上的放蜂人,这实在是不应该的。因为这几个放蜜蜂的待在我们村子的时间还比较长,好像在半年以上,或许有八九个月也不一定。

他们来的时候大约是初春二月,地气开始回暖的时候。有一日,我看见打谷场上——就在我家门前,忽然摆放上了几只蜜蜂箱,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物件。“是队里准备养蜜蜂了吗?”我心想,但一问别人,才知不是,是有外地的放蜂客要来我们这里放蜂。果然,待到我们下午放学,打谷场上已经摆上了一长溜蜂箱,倒也没怎么看见有蜂群在飞舞,只偶尔会有几只在空中穿梭;凑近了,会看见蜂箱的出口上有些赭黄色的蜜蜂在爬动。在这里会采到蜜吗?村庄周围也没有什么开花的植物呀!我心里又有了新的疑惑。

但这几个放蜂人——大约是三个,恰好是老、中、青三代,但并不是一家人——却在我们那打谷场上稳稳地扎下营来。他们在场子西边用帆布搭了两个帐篷,里面除了床铺、简易锅灶,就是一些空的蜂箱和其他零碎杂物。晚上,村里喜欢热闹的人包括我们这些孩子都跑去看,他们也不多话,只顾忙他们的。有人问他们的来历,他们也作了回答,大约是说他们来自苏北,家也在农村,放蜜蜂是集体的业务,并不是个人的,还说他们全国各地到处跑,哪儿花多去哪儿,最远还到过贵州、云南呢!我不由大大惊异起来,没想到为这几箱蜜蜂他们把全国差不多走遍了,有这个必要吗?是他们夸大其词吧?然而也无从质证。不过,我的脑海里倒是真的浮现出无尽的山山水水和花丛原野,我在心里不禁生出羡慕。

从此,我们一有空总爱往打谷场上跑。甚至连有些大人也是这样,打谷场无形中便成了村里的中心。但大家与放蜂人仍然交谈不多,因为三人中的老者常常看不见人影,那个青年还真是“青涩”,少言寡语,而他们当中为首的中年汉子总是在忙碌,不是在查看蜂箱里的蜜蜂,就是将蜂箱坏了的部分拆下来,拿到帐篷里修理,所以他的帐篷一半像木匠铺,摆着铲子、刨子、斧子、锯子,也堆着许多刨花木屑。这个中年人个子中等,脸如枣核状,只是一双眼睛比较明亮,除此也无吸引人的地方。但他做事却细致、认真,有条不紊,拿起蜂箱的任何一个部件都会端详半天,又能妥善地把问题解决。我们对他的好感在增加。

一场雨后,天一放晴,打谷场边缘的紫荆花便烂漫开放了。那蜜蜂开始频繁出动,打谷场上空响起一片嗡嗡嘤嘤的声音。随着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田野里也这儿那儿地开起花儿来,一丛丛、一束束,有的像一片不会融化的瑞雪,有的如闪烁摇曳的火焰;连打谷场西边的灌木丛也成了一片小小的花冈。这时,我才佩服放蜂人的目光。何况,接着而来的还有遍地的油菜花哩,那时,整个大地简直像披上了黄金一般耀眼的花毯。

放蜂人——那个中年汉子一日比一日忙碌。他在蜂箱边一待半天,那么多蜜蜂在他头顶和身边飞绕,可他一点也不担心,只有当他打开蜂箱,拿起中间的一块块槅板——上面都是蜂巢,他才在他的头上罩上一个纱罩,手上也戴着手套。我们站在不远处好奇地看他,他不让我们靠近,当然,他是怕我们被蜜蜂蜇了。

但我们还是忍不住往他那儿跑。除了在场上看他怎么侍弄蜜蜂,也到他的帐篷边看他捶捶、砸砸,修理蜂箱或做其他事儿。终于,到了春末,乡村花事正盛的季节,所有能开花的植物都把花儿绽放出来,蜜蜂儿每天忙进忙出,放蜂人——仍然主要是那个中年汉子也忙得没一会停歇。这时听说要割蜜了。我们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个割法,后来看见他提来一个大铁桶,里面有一个旋转器,把蜂巢槅板下下来,用刀轻轻削去一层蜡盖,再嵌进旋转器里快速地旋转,那蜜就被甩下来了。哦,割蜜是这么个割法,我们不禁佩服这法儿想得巧妙。

有了蜜,就吸引村里更多的人跑到打谷场上来。我们暗暗希望有机会尝到一勺半勺蜂蜜——好像没怎么尝到,但坏了的蜂巢,是可以捡到一小块嚼嚼的。还有妇女们有事没事不时来走动一下。我知道她们是想获得一块蜂蜡(我已经不记得那蜂蜡是什么形成的了,大约就是蜂巢),这样她们在纳鞋的时候,就可以先给麻线打点蜡,那麻线便既滑溜又经用。那中年汉子倒是比较客气地接待她们,有时她们也替他洗几件衣服什么的以为回报。

村里下台的生产队长更是频繁地前来,甚至整天跟放蜂人泡在一起,最后仿佛成了其中的一员。打谷场边上的公屋早已敞开大门,成了修理蜂箱等物件的场地,那位前生产队长正好会些木工活儿,便为他们锯啊、钉啊、刨啊,不停地奔忙。有一次,我也在那里玩耍,不巧,队长的一把锤子不见了,他找了一遍,便把眼睛瞪向我,厉声问道:“是你拿了锤子,拿来!”我怎么会拿他的锤子呢?我连忙说“不是我,我没拿”。他仍然逼视着我:“就是你!不然是谁?”一种强烈的屈辱感在我心中膨胀,我的泪水顿时决堤而出。老实说,这件事在我的心里至今仍留下一些阴影。

人们还在往打谷场跑。虽然那中年人仍是忙碌,仍很少说话,但打谷场的引力似乎一日比一日增大。小伙伴们中间有了疑难,为头的孩子会说出“问那放蜂人去,他一定知道”之类的话。有一个孩子甚至磨蹭在放蜂人身边,想要他把自己带去,因为他继父对他很不好。而有一天,我竟然看见生产大队的支部书记也来帐篷里坐着与放蜂人闲谈了,他肘边的小木桌上赫然放着两瓶淡黄透亮的蜂蜜,而那位下台的生产队长与放蜂人正满面堆笑地在一边陪话,他们三人手上都拿着香烟,帐篷里烟雾袅袅,而平时这里是禁烟的,因为蜜蜂就怕烟!

很快到了梅雨季节,一会儿大雨如注,一会儿阴雨绵绵,这对于蜜蜂当然是大不利。我看见放蜂人愁得不行,撑着伞,在蜂箱中间不停徘徊,连声叹气。接着,我就听见他们议论去买糖来喂蜜蜂,否则它们都会饿死……我也为他们和它们揪心……

这事不知如何解决的,或许此后不久,这些放蜂人就带着那几箱蜜蜂离开了。正如来时一样,我其时正在上学,没有目睹他们是怎样离开的,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更不知村里人对他们的离开持什么样的心情。但不久,我却从母亲那儿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放蜂人——应该就是那个中年汉子离开的前夕,曾约阿云嫂子谈话,说要带她一起走。阿云嫂子是那个从山里来嫁给我那家徒四壁的阿舟哥,第一夜就不想待下去,要跑,却被村里几个汉子剥下衣服才看住了的年轻妇人。但她拒绝了放蜂人的邀约,因为她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她离不开自己的孩子!我真的是不胜惊讶!什么时候放蜂人和阿云嫂子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或私情,其内情如何,谁也弄不明白。

如果放蜂人再待在村子里一段时间,我真不知还会有怎样的故事发生。我的可怜的闭塞的村庄哟!

新闻推荐

服务粤港澳大湾区再谱新篇 中国人寿与广州签署全面战略合作协议

3月22日,中国人寿与广州市人民政府在广州签订全面战略合作协议。集团公司首席投资官、资产公司总裁王军辉和广州市常务副市长陈志英代表双方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就进一步深化合作,在更高水平...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