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余客话□一只咸鸭蛋□ 成健
上世纪40年代，抗战胜利后，巴金、萧珊夫妇居住在上海霞飞坊，那时他们的女儿李小林已经出生。上海的弄堂里有各种小吃叫卖，“遇到卖咸鸭蛋的小贩经过，就买下几只，小林吃得越发顺当。沪上卖鸭蛋的小贩都手提一个竹篮，浮面有三四只外壳开口的淡青绿色的高邮蛋，去壳的地方漂出一汪红油，很是吊人胃口。在那个柴米油盐样样昂贵的年代，一只油汪汪的咸鸭蛋对于爬格子的文化人家庭，不啻是美味佳肴了”。这是周海婴在追忆他父亲鲁迅的文字里描写的一段情景。其中折射出那个岁月人们生活的艰难困苦。
说起鸭蛋的产地，不能不提高邮。高邮湖边走出来的作家汪曾祺如此介绍：“高邮大麻鸭是著名的鸭种。鸭多，鸭蛋也多。高邮人也擅长腌鸭蛋。高邮咸鸭蛋于是出了名。”汪曾祺的祖父是清代末科的拔贡，家里不仅有田产，还开药店和布店，可谓家境殷实，但是汪氏祖祖辈辈都遵守勤俭持家的古训。祖父没事爱喝点酒，只一个咸鸭蛋就能喝上两顿，喝到兴头上，便独自在屋里大背唐诗。
熊庆来出生于云南东南部山区，是与汪曾祺同时代的数学大家。熊庆来经常给子女讲起自己的祖父，告诉他们应该怎样做人做事。他的祖父艰苦创业白手起家，少年时贩糖贩盐，在竹园、开远等城镇之间奔波。山路崎岖漫长，中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午间往往在路边歇歇脚，拿出一包冷饭充饥，有时为了犒劳自己，也会带上一只咸鸭蛋当菜。有一次，咸鸭蛋差不多掏空了，一阵山风突然将蛋壳吹走。祖父如失至宝，追出去一大段山坡捡了回来，然后将它掏得干干净净。
明朝，有一位被尊为五朝元老的重臣马文升。马文升一生勤勉清廉，他曾说服皇上除了早朝，每天还要在便殿召见文武百官，当面批阅奏章，并增设午朝，共商国是。议事后皇上与群臣共进午餐，标准是一菜一汤一饭。为照顾各人口味，皇上允许大臣们自带一样小菜。马文升带的总是一只河下咸鸭蛋，而且每次吃不完都要用纸将开口封好带回家。这一天吃罢午餐，马文升和往常一样，正要把吃剩的一半咸蛋用纸封口，皇上发话了：“马文升，你这个小抠，不用贴了，贡上来与朕尝尝。”皇上这一尝不要紧，河下鸭蛋自此便被列入了贡品。河下古镇在今淮安境内，与高邮同属苏北，相距不过两百余里。
开国初期，周恩来总理不辞劳苦，深入各地调研考察。每到一个地方，他决不允许高规格接待，即使是回到故乡淮安也不例外，每顿饭只吃一菜一汤。有一次是在新疆石河子农场，工作到深夜，服务员端来稀饭小菜，其中有一只咸鸭蛋，周恩来没吃完，还剩下一半。他再三叮嘱，这半只咸鸭蛋千万别扔了，留给他下顿吃。
一只咸鸭蛋，重仅一两左右，在物产丰富的今天根本算不了什么。然而上述这些事例告诉我们，咸鸭蛋本身或许无足轻重，但其中包含的勤俭节约的美德，却有着无比巨大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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