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悬崖 独享骏马与春花 ——王跃强诗歌印象
[摘要]——王跃强诗歌印象
霜扣儿
倘若一个人的思想是一只熔炉,这个人能够在柴米油盐日复夜地煅造或磨折中,有意剔下世俗的烟火,把沉淀下来的思索叫做铁,那么这个人的形象就可以在王跃强的诗歌中找到了。这个人的诗意与诗情,也便在他纷繁而又绝不凌乱的诗行里,站起了极具感召力的诗魂。
我并不能以十分明晰的思维,来清楚解构一个书写奇特纵横之诗的诗人,看清他内心究竟贮存着多少天风海雨,竟使在诗歌这个感性的载体上,层层推进了壮志与温情,并提炼升华了生年诸多拷问、爱恋与烦忧。我只知道,一个诗人如果能够自如摆放文字筋骨,在创作过程中,恰到好处地拿捏他心头的雷霆与碎雨上的飘萍,使之各安其位,各得其所,生成完整又独特的诗篇,那么他的诗歌必然有令人怦然心动并伫立回首的功能。不必强问这样的诗歌有多少醍醐灌顶的力量——使读者倍感有福的,其实只是那份遥迢呼和的相知与深切懂得的悸动。
这几年写了一些字,也读了一些别人的诗歌。诗坛的律动如此快速,诗歌的潮起也如过江之鲫,使人真正读得进去并稍有记忆的文字,其实越发不多了——我相信这是所有人的同感。正如眼见繁花,而难辨那香气到底缘自于哪一朵。
在读王跃强的《我的鹰是一块飞翔的铁》时,正是黑龙江的冷春之夜。窗外是阴黑的天,室内是停了供热的微寒。这个时候的人心是需要外力来添加温度的——以此来暖一暖无赖流年:
《我的鹰是一块飞翔的铁》
我不想让那鹰做的悬崖破碎
一瞬间变矮
我要看它从天空抓来云朵
让那一团团白露出刃来
我的鹰一生热爱高处不胜的寒
从不用利爪划伤一点点蔚蓝
我的鹰是一块飞翔的铁
眼里燃烧着尖锐的火焰
熄灭是雷声砸断闪电的事
我的鹰,是龙卷风的朋友
可以将大海推上天空
它的翅膀,是一只巨大的火凤凰
伟大的诗人,痛苦的灿烂
盘旋在它的倒影中,浑身是雪的高山
在滚滚落日中扶直了仰望
我的鹰,是铁打的男人铁打的硬
它只与石头结亲,不与任何一条河流私奔
它站在悬崖,悬崖就会勒马
它站在云上,云就会把泪水拧干
甩掉黑色的湿夜和灰色的枯梦
我的鹰,真是一块飞翔的铁
它分开了身后蛇皮一样的阴影
我看见的是一块,真正的天空
与其说这是一首诗,不如说是一幅诗人的自画像。线条刚硬,背影与前途都海阔天空,又略有渺渺苍茫。这里的鹰可以是诗人那颗执著的心,也可以是诗人心头那股百折不屈亦不从的志气,更可以是诗人俯仰天地的一份慷慨豪情。不必以意象奇崛来解说,也不必把它放在理论的套子里去一行一行分析。一首令人过目不忘的诗,首先具备的一定是它独特的情志所带来的吸引,其次一定是它内在的韵律在不可抑制地喷涌,读者才能够在第一时间没有丝毫防备地感染、跟随、进入,最终与诗人的每字每句融合,从中获得“仿佛是我,仿佛我就是那样的”的阅读体验。“我的鹰一生热爱高处不胜的寒”——这是一种怎样的坚持与无畏?这一句我反复读过多遍,每一遍都给我留下了英雄系马持剑江边的磅礴之气,这样的气势确实能够降伏“伟大的诗人,痛苦的灿烂/盘旋在它的倒影中,浑身是雪的高山”,能够从中瞄到已远走的古道热血,甚至想顺着它的气场逃离物质时空,走到诗人真实的心境当中去。说到心境,便油然想到李白的《关山月》了:“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王跃强的这一只鹰正飞在那份深广与辽阔之中。
读过这首诗,仿佛雨远了,血又热了,仿佛人生在断行处,又生出了新的芽苗。文字给予读者的心理扶助,就是这样直接而迅速,谁也不能阻挡。
高山无流水,则孤。草原无花动,则苦。
转过一阵风起云涌的天空,就到了一间吹送轻缓晚风的草庐。
这间草庐搭建在一首名为《一朵花打碎了,露珠依然晶莹》的诗中:
一只鸟儿转身时
天空中有条裂缝在私奔
一枚落叶飘落时
大地刚被叫醒了半个时辰
一片白云高叫时
悬崖挂出了溪水的响声
一个僧人扫雪时
寺院的钟声抱着清霜响了
一朵花打碎时
露珠依然在黎明的额头晶莹
笔触纤细而不失深刻,表达灵动而不失谦和。短短十行诗,给出了天空的裂缝,而无撕心之疼;给出了落叶飘落,而无凋零之悲;给出了白云高叫,而无尖声剌耳;给出了僧人扫雪,而无冬寒之迫;给出了一朵花被打碎,而无悲怆啼哭。
什么是真正的智慧呢?就是生于天地之间,看黑白,知黑里有白,白里有黑,相辅相成方能阴阳和合。消涨与得失不在眼见,而在哲辫之中。万物恒生恒灭,无常的是人心,不是眼前的象与相。这首小诗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举重若轻,从人生的终极灰败处捧出明了与释然来。说到明了与释然,多数人必会把它与参读佛陀教义、下定决心面壁苦思、坚持素食布衣及择日放生施善有关。长修生此,获福来世,懂得业报果报,方能看破红尘。随着年纪的添加,生离死别的增多,我倒是越发觉得与其强究这一场生世为人的最终意义,寄望不知在何处等候的来生,不如只提取当下的苦与甜——苦便哭吧,甜便乐吧,无苦无甜的时候就慢慢走吧。菩提无主,红尘这两个字本来就是一个看似包罗万象实则又不能一一落实于任何事物的泡影,何来看破呢?实不如学学王跃强的态度——打开心灵的七窍,轻手轻脚地走到事物的身后去,挑捡喜欢的值得颂唱的部分出来,以安慰鼓励那些正面的无望与悲苦。也不必一件件细细说透,也不必事事强求始终,好好的任一些破绽来去,明日醒来,自然有另一番云日在天空——没有任何一种痕迹能抵挡淡然而怡然的态度,哪怕已成了茧,也会因遗忘,而渐渐消失在风中。
一朵花打碎时
露珠依然在黎明的额头晶莹
——再读这两句,我相信已经有人愿意成为这滴露珠,端坐枝头,并随它宛转着,化作了熏然的春风。
春风何处去呢?现在我就披着它,来看王跃强的另一首诗——
《我的骨头是寂静的》
我拥有的世界过于喧嚣
一些洁净的词语总是绕道而行
没有人告诉我,也没有人用手
为我捞出大海的蓝,花开的鲜
每一次逆风行走,都雷声滚滚
身后的影子,被高分贝的时间收走
就连一场细雨落下的傍晚
黄昏也说着半明半暗的话语
这使我潮湿的一生无法安宁
我没有拥有过真实的寂静
却喜欢躲在草丛,把月光,把虫鸣,把星座
从一个夜晚移到另一个夜晚
黎明敲响寺院的钟声时
我又愧对了花瓣上安家的露珠
辜负了山岗上等着天亮的太阳
路走过了还是路,水流尽了还是水
所有的声响都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我的泪找不到一张能挂住的脸
爱是寂静的,忧伤是寂静的
梦在醒时是寂静的,闪电在哭时是寂静的
我的骨头是寂静的,血液涨一万次潮
也听不到它们互相撞击的声音
——真的是寂静的吗?
不是寂静。只是不说,只是不知说与谁,只是觉得不必说。
这是一个诗人明白了自己内心所渴求的东西是什么,更明白在这茫茫人海根本不容易得到满意的相应时,所采取的一种防御式的保护。也是一个诗人,站在窗前,面对无休止的喧嚣时,所发出的一声长长叹息。他保护的是什么呢?是清净灵魂上的一朵初生的小花,不受名利俗世的沾染;是临渊掬水时,欣喜地望到水底有一两座安宁的青山;也是持茶向晚时,他的眼睛能看到干净的、有形的一缕风,正吹向或葱绿或金黄的原野——这一切都是自然朴实的,原汁原味的,不要闪烁迷乱的霓虹,更不要有金银掺杂。这时的世界是流水的,是白雪的,是清雨与修竹的,也是诗人的本心。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日升月落,浮沉无计。诗人说“我没有拥有过真实的寂静/却喜欢躲在草丛,把月光,把虫鸣,把星座/从一个夜晚移到另一个夜晚”——这真是另辟蹊径的救赎啊。他为了拥有寂静,而在字面的月光虫鸣里不辞疲惫地奔波着,令人细思起来,真是不胜唏嘘。奔来走去,走到了哪里?看看这结尾吧——
我的泪找不到一张能挂住的脸
爱是寂静的,忧伤是寂静的
梦在醒时是寂静的,闪电在哭时是寂静的
我的骨头是寂静的,血液涨一万次潮
也听不到它们互相撞击的声音
他无言了。如没有找到长空的大雁,如没有找到雪泥的飞鸿。“我的骨头是寂静的/血液涨潮一万次,也听不到它们互相撞击的声音”——这是什么样的凄清啊!这又是什么样的寂寥啊!真正懂得他的人也会接着说——这是怎样难求难得的高洁啊!
长风吹歌,相和者少。读这首诗的另一个感觉是,我忽然就站在了一道无际的长岸边,握着诗中那根寂静的骨头,一路走到了人海之外的王跃强的精神世界,并在他独对月光的背影旁,体味了既萧索又浩大的铁马冰河。他想要的疆域里,也许也有我的一份渴求,与孤独。
我永远相信,一个诗人的诗就是他心灵的面目,思想的构图,也是他灵魂的反光镜。我也永远相信一个诗人的诗就是他的心志、情怀、品性与德行的综合展示。苦难与疼痛并非都要撕心裂肺才能表达,反省与揭示也并不一定要活生生、血淋淋地描写。像王跃强这样真正诗性的展现,才是一个诗人该珍重与具备的。在诗坛中,我没有能力对林林总总的人事进行有建设性的总结与评议,但我始终坚持一个表述原则,便是:写诗的人,首要的事,是敬畏文字,不可随意弄污了母语。做不到这一点,枉称诗人。
余光中先生说:“知性要言之有物,持之成理,感性要言之有情,味之得境”。虽然是针对散文而言,但一样适用于诗歌。在写作上王跃强无疑是做到了。近两年来,他诗情满溢,出品很快很多,全面呈现了他在文字运用中自出机杼,把汉语变得更为繁富的特点。在表意、叙事、绘景、抒情方面,也有更加成熟与精彩纷呈的表现,在这里不一一列举。从他写诗,离开诗经商,到再回归诗的人生经历来看,无论哪一首,我想都一定贯穿了他刀头试血的勇气与横琴待鹤的美意。既然如此,他以后的诗歌之路也必然能够给生活的体会提温,给生命的色彩提亮,在越来越丰富的人生内容上空,架起彩虹。
诗歌的价值落在这个环节上,已是最好的结局。
黑龙江 霜扣儿于2017年4月24日春雨夜
霜扣儿 黑龙江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关东诗人》副主编。中诗网签约作家。现供职于黑龙江省海伦市军休站。巴渝文化网签约诗人,十佳关东诗人。第二届金迪诗歌奖十佳诗人,中国诗歌流派好诗榜上榜诗人。2016年中国观网最受欢迎东北女诗人。多次在全国现代诗征文中获奖。作品被国内外多家电台朗诵及各种平台转载及收入各种重要年鉴。著有霜扣儿作品集——诗集《你看那落日》《我们都将重逢在遗忘的路上》,散文诗集《虐心时在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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