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苍茫
栀子花开了,香气在每一条青砖的古巷里缓缓流动。越墙而过的裙裾,像五彩的流云,我只看见那一个个袅袅的背影,看不到那些工笔仕女画的脸庞。
渺渺茫茫的箫声和若有若无的琵琶声,在远处的画舫里飘来。那些歌女,让六朝的粉黛,一直将梦,幻化到今朝。
金戈铁马在大漠秋风里掀起滚滚黄尘。人生短,长城长。戍边的将士,阳关西去,一壶老酒,醉卧夕阳。去,一骑绝尘;归,两鬓寒霜。
滚滚长江东逝水,千古英雄楚霸王。孤帆碧影,一个时代的背影,绚丽的色彩里,裹挟着无限沧桑。细腻的韵脚,在一声声长叹里,逶迤成渺远的泪迹。哀,伤心;乐,心伤。
锦绣的江山,都在长长的水袖里,悲欢成戏文,婉转悠扬,生旦净末丑,千古绝唱。
太多星月交辉,太多风霜雨雪。
今夜,世界已经只剩下一个孤独的我。我在唐诗宋词清冷的月辉里裸泳,一忽儿像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柳郎中词“杨柳岸,晓风残月”,一忽儿扮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苏学士词“大江东去”。
风萧萧兮,我心不寒!
平平仄仄的语词精彩绝伦,蛙泳,仰泳,自由泳,甚至,我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只将那些横竖撇折捺拆散,一一泡进韵味无穷的诗意之中,它们做成一粒诗歌的药丸,充饥,疗病,也让自己在无尽的诗意中,醉卧内心深处的江山社稷。
心,水波样荡漾;梦,祥云样旖旎。栀子花香簇拥的太平盛世,在不朽的诗意里,不绝,绵延。
被诗经浸泡
一个古老的传说,一道神奇的风景。三千年的来木井,现在还可以听到伐檀的声音。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清清的河水流淌,追问之声,还在河畔回荡。木质的车轮碾过心坎,且稼且穑,割禾打猎。汩汩的泉水,在一部不老的诗经里,湿漉漉,凉沁沁,雾气氤氲。
早起,青衫长袖的读书人,持一卷发黄的诗书,井边听泉,品味天籁。沉香木,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自来木井淅出,钓出旧梦里潜藏于茂密的林木间那些婉转的鸟鸣,一声声短,一声声长。
水质甘甜,满口含香。诗经浸泡过的泉水,自时光的深处流出,喂养大了无数诗意的魂魄,如今,只有我还固守在井边,雕栏玉砌。雕刻时光的人,雕刻自己的魂魄。
青衫已破,长袖难舞。读书人在一部经书里裸泳,任何的饰物都是多余。归去,在一处向阳的山坡上躺下,让身子上长满青苔,然后,成为一株木质坚硬无比的檀树,复置于诗经,任后世之人手持利斧,一唱一和,坎坎伐檀。
坎坎伐檀兮,一截截的骨头在泉水里清洗成沉香,悄悄地,储藏于人迹罕至的高地。
我把姓氏里所有的光热聚敛于青铜一样的文字背后,等待破空而来的一次宇宙大爆炸。
来木井,我的一部古老诗经,在用我骨头支撑的这个世界,于日光和月影里,以无解的神秘,创造传奇。
许它们寂寞忧伤
向阳坡上,一颗垂杨柳在风中悠闲地梳理着长发。一头牛,独自在青草地上啃食着快乐。
无名的小花,无名地开着,不为任何一个踏青散心的人。
只有阳光温暖地照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问收成,不计报酬。向阳坡上的花花草草,青了,黄了,开了,谢了。
垂杨柳的根,扎到了时光的深处,一直将发达的根系,深入到暗无天日。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垂杨柳任尔东南西北风,该发芽就发芽,该落叶就落叶,心远地自宽,将禅语铭写于风霜雨露,日光月影。
感谢这向阳坡。我虽然一直记挂着天苍苍野茫茫的北方,但也一直鲜念着山清水秀的南方,坐北朝南,这是我精神的走向,我将自己念想中的楼阁,如此建筑。
阔叶的植物,我栽种了一园。琵琶、芭蕉和滴水观音,这些都是我写经的贝页。虽然我也栽种兰草、菖蒲、艾蒿,这些屈大夫喜欢的植物,我也没有理由不喜欢;虽然,我也栽种香柚、蜜枣、甜橙和石榴,这些充饥的果子,都是我诗歌写出之后的必然;青青的翠竹当然不能不种,三株够矣,现在早已蓬勃生长,绿荫满园,好像日夜都能听到板桥先生吟出的诗句,或者看到他笔下潇洒的墨竹。
向阳坡在童年记忆中的河滩上,我躺倒在那一块草地上,已经思考了好几十年,一直躺到现在还不想起来。尘世寒凉,阳光温暖,选择这样一处向阳的地方,就不会冷落了自己的肉身与思想。
也许,我时常也想冲冠一怒,学鲁提辖倒拔垂杨柳,哪怕一双脚深陷泥土,将自己变成一株无法拨动的柳树。
但是,我依恋着这向阳坡,我躺下,只任花花草草在我的身边,开得自由自在。哪怕,这些花朵,在温暖的阳光里,开放得也许有些寂寞和忧伤。
作者简介
黄曙辉,湖南省益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有诗集《荒原深处》《大地空茫》《在时光的锋刃上》《水边书》等著作。作品见于《诗刊》《星星》等众多刊物,并入选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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