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事

春事

陈迅

丰子恺画过两幅《春事图》，都是穿旗袍、留短发的年轻女子，坐在门前的护栏上，身旁的柳树绿了，春草生了。仔细看，两幅又有所不同：一幅主色调是黄色，女子穿粉红色短袖旗袍，正面坐着，旁边是闲置的石桌石凳，桃花红了，燕子飞来；另一幅蓝色为主，女子穿红色长袖旗袍，背面坐着，腋下夹古琴，有两盆春兰相伴，高高的围墙把她所在的院子围了起来。相比较，前一幅明朗些，后一幅灰暗些，题识都是“柳暗花明春事深”。

这两幅画均依宋代词人章良能《小重山》而作，词云：“柳暗花明春事深。小阑红芍药，已抽簪。雨余风软碎鸣禽。迟迟日，犹带一分阴。往事莫沉吟。身闲时序好，且登临。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大概是故地重游吧，春已深了，花园里的芍药红了，雨过天晴，鸟语声声，往事被唤醒了，莫陷在往事里，辜负了大好时光，提振精神，去登临寻游，旧游所见的景物只要去寻找，几乎都能找到，唯独找不到的是当年自己那颗少年的心。

就季节而言，春事很容易失去，春天转眼间就被夏天所取代。再说，今年的春事，已不是去年的春事，变化无常。唐代诗人岑参的七绝《山房春事》有如此感叹，诗云：“梁园日暮乱飞鸦，极目萧条三两家。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庭院里的树，年年迎春，岁岁开花，哪知道那些人世间的事呢。人有记忆，又有史书可作为佐证。梁园又名兔园，俗名竹园，西汉梁孝王刘武所建，故址在今河南省商丘市东，周围三百多里。园中有百灵山、落猿岩、栖龙岫、雁池、鹤洲、凫渚，宫观相连，奇果佳树，错杂其间，珍禽异兽，出没其中。梁孝王曾在园中设宴，一代才人枚乘、司马相如等都应召而来。春天，这里更加热闹，百鸟鸣啭，繁花满枝，车马接轸，士女云集。到了唐代，在岑参的眼里，梁园已是日暮乱飞鸦，萧条三两家了。

人生也有四季，青少年处在春季。春季萌发春心，又羞于对他人说起，便有春事藏在心里。李清照写过一阕《浣溪沙·春景》的词。词云：“小院闲窗春色深，重帘未卷影沉沉。倚楼无语理瑶琴。远岫出云催薄暮，细风吹雨弄轻阴。梨花欲谢恐难禁。”词里有幅迷人的春景图，图中有个春心勃发、略带伤感的少女，正被春事所困扰。

（摘自《扬子晚报》2017年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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