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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的画

各界导报 2017-04-21 00:00 大字

1989年《工人日报》文艺部搞了一个全国工人作家学习班,我因经常在该报副刊发表文学作品,编辑韩春旭便给了我一个名额。给我们上课的,都是当时国内一流的作家和评论家,有苏叔阳、陈建功、李国文、丛维熙、曾镇南,当然还有汪曾祺。汪曾祺当时已有大名,但还没像九十年代中期那么红,我们同学中知道他的人有一些,但没有人崇拜他。他当时也比较低调,不像苏叔阳、李国文、曾镇南那样,在课堂上非常自信,讲得妙趣横生,样子很牛。他那时脑袋里的水平肚子里的“怪话",几乎都是在课堂外传授。

可能是因为他小说写的短,也可能是因为他许多好散文,像《随遇而安》《七十述怀》《多年父子成兄弟》当时还没有发表,文艺部就让他讲小小说,他好像不太满意,上课时总喜欢讲——小小说有什么好讲的,不就是相声的“三番一抖"加生活中的小故事嘛。再加他普通话不准,没有“麦克",他讲课的效果就不太好了,三天的课一天就草草收兵。我觉得他像《博望坡》里的“病子龙",比划几下,就走。剩下两天,他跟我们讲画画,讲文人画,讲文学与绘画的关系,讲八大山人的画与诗,讲石涛的画与跋。他讲得异常投入,但很多同学听后都面面相觑,小声嘀咕:我们是文学培训还是美术培训?甚至有一个比较“木"的同学窃窃问我:他是画什么的?

汪曾祺那年六十九岁,他从六十岁开始正式画画,将近十年正好在兴头上,他当时对中国画也最有心得。我仔细回顾了一下,他散文中许多跟绘画有关的论述,跟绘画有关的细节都是在这段时光和七十岁以后写的,这就说明他在这段岁月中非常热衷绘事,迷恋丹青。事实也证明,他的画作在七十到七十五岁之间最好。

在我们这帮同学中也有喜欢美术的,比如我。我们那时候私心重,愿他滔滔不绝,这样,可以少啃多少书啊!下课时候,他跟我们这帮大男孩和大女孩开逗:画白梅我用什么颜料?画叶子我用什么颜料?我们相互望望,摇摇头。他很得意地说:画白梅用牙膏,画叶子用包饺子挤下的青菜汁。我们双目圆睁,以为他在和我们这帮孩子闹着玩。多年后,当我有幸看到原作,我才完全相信,天底下竟有这样的老头。隔一天,他带来一幅琴条,一支不知什么名的花——朱砂花朵三瓣,墨叶两三片,一根墨线画到底,右题一行长条乌丝:秋色无私到草花。我们有个河北籍的女同学,嘴快,看了一眼就大嘴巴了:空那么多,太浪费,画一大束就好了。汪曾祺听后哈哈大笑,笑得非常爽朗,仿佛那个女生的话一点都没扫他的兴。有个男同学问:能不能给我?老头抬头看看,问:处对象了吗?谈了。那好,就拿走吧,送给女朋友,这叫——折得花枝待美人。

离开北京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汪曾祺,后来读他的散文,越读越喜欢,越读越佩服。好多年来我也一直在琢磨,他其实也没写什么复杂的东西,为什么会那么有味?也许这就是前贤所说的功力和境界吧,也许一个作家只有心怀仁爱和大义,只有彻底回归原道和宁静,笔下才会出现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

汪曾祺一直在说画画是他余事,是找乐,其实他晚年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画画上,并认真题诗题跋赠给友人。我觉得他与吴冠中相似,成家之后,一个想当作家,一个想当画家。吴冠中更是极端,甚至说:一百个齐白石,也抵不过一个鲁迅。应该说吴冠中和汪曾祺都是有遗憾的,一个没能当成大作家,一个没能成为大画家。其实遗憾是人生的常态,“鲥鱼多刺,金橘带酸,莼菜性冷,海棠无香,曾巩不能诗",这是古人常说的五憾,依我看人生有千憾、万憾。

汪曾祺父亲画画,他从小耳闻目染,几乎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样,他的画面大多空灵、飘逸,但内容却清雅、高洁,他的画里有儒家的处世态度,有道家的审美趣味。他喜欢“无事此静坐,一日当两日";也喜欢“酒肉穿肠过,高楼万里心"。他真是个奇怪的人。记得董桥曾说:艰深怪诞其实不是艺术,而是命运。而汪曾祺却将艺术融进了人生,把命运变成了艺术,他是开悟大道的人,早就没有了患得患失,没有了粉饰纠结,他的东西是真水无香。

二十多年下来,他长什么样,说话什么声音我几乎全忘,我甚至近一二年都没有翻看过他的作品。冬至晚上,我独自一人坐在灯下,临摹了他的一张“雁来红",写下这篇文章。

(本文摘自《一生心事》,张震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7年1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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