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传的迷恋
遗传的迷恋
每年的农历五月龙舟节,坐落在美丽的西江边上的金利镇都会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龙舟比赛。为了迎接这场盛大的乡村“水上奥运会”,金利镇各村从农历四月初就开始进入训练模式,咚咚嚓,咚咚嚓,嗨哟嗨,嗨哟嗨,热烈喧闹的锣鼓声和呐喊声,此起彼伏,盖过了乡村日常的鸡鸣狗吠。
“金利人好恨扒龙舟”,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我惊诧不已。说这话的还是南门村的何炳良。金利人明明喜欢划龙舟,为何要说“好恨”划龙舟呢?他们的“恨”从何而来?难道真应验了那句话,你有多爱划龙舟就有多恨划龙舟?何炳良见我一脸疑惑,急忙解释说,粤语里的“恨”不是“憎恨”的意思,而是中意、喜欢的意思。就比如说“大家都恨你嚟”,意思是“大家都盼你来”;“阿婆话佢好恨食皮蛋粥”,意思是“阿婆说她很想吃皮蛋粥”。总之,金利人说“好恨”扒龙舟,就是说对扒龙舟喜欢得不得了。
经过何炳良的一番解释,我知道了金利人对扒龙舟的迷恋,但我对这迷恋无法感同身受,我不知道他们的迷恋相当于我生命体验里的哪一种迷恋,书籍?言情剧?时装?美食?爱?在我的一再请求下,何炳良试着描述金利人的迷恋。他说,农村人的生活比较单调,能玩的东西少,没篮球、排球、乒乓球可打,没公园可逛,没电影院可去,所以扒龙舟就成了他们唯一可玩的游戏。村中很多男丁都是龙舟迷,他们通常四五岁就会潜水,会游泳,十多岁就跟着大人学会了扒龙舟,十八岁就能正式参加龙舟赛,成为扒丁中的一员。何炳良说,金利人扒龙舟的历史有多久,金利人对扒龙舟的迷恋就有多久,也许从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辈开始,金利人就迷上了扒龙舟。
原来,在人的遗传序列里,不但DNA可遗传,迷恋也是可以遗传的。当金利的父代把自己DNA的一半复制传递到子代中时,也顺带把他们对扒龙舟的挚爱,遗传给了他们的子代,代代相传,使得今日的金利龙舟文化冠压全国。金利龙舟协会下辖75个龙舟分会,拥有160多艘龙舟,成为全国镇级龙舟数量之最;按保守估计,金利镇目前至少有近5000名左右的龙舟运动员,也是全国镇级龙舟运动员之最。“广州看花市,金利看龙舟”,“金利是水上文化发祥地”,“龙舟赛是金利的‘水上奥运会\’”,“金利龙舟赛,堪比过大年”,等等,金利龙舟文化获得的种种美誉,无一不是金利人的迷恋之花结出的迷人之果。
如果对金利人的文化DNA做序列测试,不难发现,对金利人发出遗传指令的,除了他们的祖先之外,还有西江这个美丽的自然之父。金利人一直生活在西江边,一生和水共生,依赖,缠绕。在西江的水神看来,金利人是西江里最特殊的一群“鱼儿”,他们虽然个子矮小,皮肤黝黑,但浑身充满灵动的力量。他们在水中翻腾、嬉戏,蹬脚、憋气、划手,线条优美,黑黝黝的背脊在夕阳照耀下,泛出一圈圈金色的光芒。何炳良说,金利人很自豪地把自己称为“水鸭仔”,对那些不会游泳的“旱鸭仔”,他们的眼里总是布满着温柔的怜悯。何炳良还说,金利有句口头禅叫“锣鼓一敲人心动”,意思是只要龙舟训练的锣鼓一响,全村人就如小鹿触心头,怦然心动。看着何炳良眼神里的柔情,我脑海里浮现出五月初夏下午,南门村的一幅村景:咚咚嚓、咚咚嚓,锣鼓在大江海龙船埗头响起,各家各户随即响起了“吱嘎”“吱嘎”的开门声,跟着一个个饱满的腮帮子,便从各个家门雀跃而出,如脱缰的小马驹在欢腾地奔跑,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一串长长的红薯或玉米的甜香。
农历五月初一下午,刚刚在大雨中结束了在金利镇西围涌举行的广东省首届传统龙舟公开赛,要西村夺得了冠军。那时,黄昏带着夕阳和云彩来到了要西村的山峦、门楼和祠堂前的小广场,村民们正在杀鸡宰鸭,准备迎接获胜归来的英雄。就在这时,年过古稀的陆老伯,在陆氏祠堂前的那棵参天的古榕下,又一次提到金利人对龙舟的“好恨”之情,他指着正在玩捉迷藏游戏的一群小孩说,“呢班细佬仔好恨玩龙舟的。”陆老伯说这句话时,他的脸上正被落日的余晖涂抹上了一层金黄的柔光。在迷离的柔光里,陆老伯醉心地忆起了他过往扒龙舟的记忆:他从上个世纪的60年代开始扒龙舟,到1994年退出龙舟队,整整扒了三十多年的龙舟……那一刻,我突然顿悟到,龙舟,其实是精神情感的物象化,金利人的脉搏和心跳都因美丽的龙舟而起。
(摘自《西安晚报》2016年7月4日)
赖翅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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