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村庄·金色印象

王彦平

如果,有这样一座小山村,小小的,名不见经传,在中国亮丽的北方,漫长的海岸线,蔚蓝的大海旁；它舒服,自在,兀自晒着太阳,整个儿安静,金黄,明亮。你会不会很喜欢。

这样的一个地方,我,是一下子,记住了的。

它是山东烟台牟平龙泉的一个小村庄,胡同众多。我去的那天,正是晴朗夏季的一个午后。日正当中,天地整个儿暖暖的。金黄的太阳,慷慨挥洒所有的金丝线,洒满了胡同村每一个角落,到处干净,壮朗,耀眼。设想一下,你见过一个通体金色的村子吗?

水泥街道洁净白亮,空气是金色的,满山的杏子是金色的,古旧的细瓦屋顶是金色的,连风儿也是金色的；我禁不住坐在一株石榴树下,头上是艳艳欲燃的石榴花,脚旁是几株粉粉的绣球花,静静感受着阳光的慈和、柔腻、细致。希腊爱琴海的阳光,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的阳光,夏威夷的阳光,印尼巴厘岛的阳光,日光城拉萨的阳光……能赛过小胡同村的阳光吗?在阳光下,胡同村的天空可以蓝到什么程度,树叶可以绿到什么程度,玫瑰花可以红到什么程度,你能想象出来吗?

该不是走在梵高的金色油画里?恍惚中金色的麦田无边无际,汹涌到远方,蓝天的轮廓由近而远,延展成一首壮阔的诗篇；恍惚中,由内而外,我也变成了一个金色的孩子。

一条条小胡同,犹如一个个调皮的孩子,向我招手,召唤着我,要跟我玩捉迷藏。索性,我就做一个孩子吧,我愿意忘记我是谁。

胡同小小的,窄窄的,可爱的；你不幽深,不神秘,你是邻家姊妹一样,暖暖,怡人,安全。

低低院墙,木门瓦房,篱笆木桩；几畦黄瓜花、菜豆花,在墙院上迎风盛开；几棵向日葵金灿灿脸庞笑绽；杜仲树上鸟雀追逐；园里的蔬菜争相谱写诗行；蚂蚁、蜗牛静静行走,细心倾听植物突破土地,在阳光下成长的声音……这里,没有复杂,没有高深,没有浮华,没有深宅大院的神秘故事,只有人世里的幸福安详。

这是真正的乡村,我喜欢这样的地方。于我,它是称心称意。

我去过江南的小巷,阴雨连绵不断,满目湿哒哒青石板和滑腻青苔,无端湿润了原本干爽的好心绪。灰色的空气,暗色的调子,我只想快快逃离。

我也去过北京的胡同,空气里飘荡着商业的气息,广告叫卖催生无边的急促,喧哗鼓噪不绝于耳,我感到快喘不上气,要快快拔脚逃离。

在这里,在中国的北方,大海边,有一个小村庄,小小的金色、明亮的胡同村庄。

它安静,简朴,简单。侯门深海的故事,离它很遥远,它一望到底,它纯净得你想不到它多纯净。你的心有多纯净,它就有多纯净。

它只是几百年来自然形成的,世代隶耕的农人的自然选择。他们祖祖辈辈居住这里,宁静地过自己的日子,日子很慢很慢,乐呵呵也稳妥妥,一代又一代,迎来送往每一个朝晖夕阴。他们不是官绅大户,不是土豪达人,没有大红,没有大紫,小家小户,油盐酱醋,家人孩子,热热乎乎。

“绿树萌浓夏日长”,这里没有楼台亭阁,只有微风起时,“满架蔷薇一院香”,质朴的日子,一晃四百年；风风雨雨的日子一定也有,寻常人家的寻常烦恼在这日复一日的温润绵长里,化作一菜一蔬,一羹一汤,不知不觉,也就过去了。

我想找到一个让我念想的地方,它应该是明亮的。阴暗的一切色调,早就被我抛弃,被我堵在不知来路的地方。我的生命里的抒情色彩,不断摒弃各种色调,最后竟只剩下金色。金色,是明亮,是喜悦,是向往。

心灵需要一个金色故乡,我一直在找,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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