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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桥 ●都乖堂

2016-08-23 00:00 大字

 

嘉峪关城南二十公里处,讨赖河大峡谷,有一座桥,说是天生的,没有人相信。但是,它真的就在那里。

沿着连绵起伏祁连山的脉络走向,多少次叩问和聆听另外一种生命的奇迹,让弱水柔浪在大地上留下永远抹不掉的印记。原本不过是山顶的皑皑白雪,似乎也耐不住寂寞。在大自然的召唤下,化成山涧潺潺涌动的雪水,满怀对远方的憧憬,从高大的山峰俯冲而下。裹着高原的猎猎雄风,挟着雪域的奇清异寒,劈山斩岭,穿云破雾,一路狂奔,一路呼啸。或流湍,或飞瀑,或涡旋。在一个叫做冰沟的山谷间纵横激荡,冲出一条气势汹涌的河流——讨赖河。

我不知道怎样的水才可以流出这样的气势,历经数亿万年,在戈壁荒漠上犁出一条深深的刀削斧劈的沟壑。当历史成为一种记忆时,水依然那么淡定,依然那么平静,依然那么高贵。人们企图用最原始的骨针缝合《山海经》里的神话故事,轻轻掬起一捧,大禹无言,女娲无语。但我知道,远古洪荒之始,它就在逼仄的山谷间,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循着亘古不变的季节,不分昼夜地用尖利的刀锋利箭雕刻着自己流动的生命。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大洪水时代终于来了。破晓时分,天际涌现一堆乌云,风暴之神策马驰骋,雷公电闪,水神发怒,阵阵雷声将白昼转变成黑夜。祁连山体骤升,水借山涨,风助雨倾,天塌地陷,天地一片混沌。两股洪流露出狰狞的面孔,在谷间怒号着,横冲直撞,集千雷万霆之力,分头狠狠扑向两侧高约数十丈的河岸。顷刻之间,根基早已被河水浸透的陡岸峭壁,“轰隆隆”地倒了下来,拥抱在一起。看似一场悲剧的厄运横祸,就这样,造就了一座桥的诞生。欷歔间,使“天造地设”这一词汇,赋予祁连山涧、讨赖河谷、天生之桥新的灵气与生命。

一座桥从远古走来。它注定挟一股奔流万年的雪水,穿过历史的云山雾障,奏唱一曲忧伤的古歌。以甘醇的乳汁孕育一方古老的农耕与游牧文明,哺育一方勤劳善良的人们。它以坚强的脊梁承载东来西往、日月星辰的流动与沉浮,演绎丝绸之路的神话与传奇。

傍晚时分,驱车前往,天空下起了“太阳雨”,但为了天生桥默默等候的约定,心劲狂热不减。南望祁连,高山巍峨,雄浑苍茫,眼前形势物候,焕然异象。彤云重叠密布,堆积天空,笼罩连绵群峰。西边晚霞布满天空,辉映着郁郁葱葱的戈壁滩地。夕阳与阴云相互交织的一刹那,天地瞬间混淆在一起。一束阳光,划破乌云,呈柱状直刺下来,像一条翻江倒海的蛟龙,横空出世,蔚为壮观。

站在冰沟铁索桥头,我凝视大河两岸,绝壁如削,云遮雾缭,青山直插云天;俯瞰桥下河水,白浪排空,奔腾翻卷,浩浩荡荡,横无际涯;耳畔惊涛如雷,轰鸣喧嚣不绝。顺朋友手指方向看去,天生桥若隐若现,半悬于两岸崖壁相应的空中,距河床约四五十米,如卧涧的巨龙即将腾飞,甚是惊艳奇幻无比。

踏着前人的足迹,从西岸崖壁的羊肠小道往下走。只见湍急的河水从悬空的天生桥下奔流而过,两岸陡峭的崖壁上可见“之”字形小道蜿蜒通向岸顶。脚下“之”形小道宽约一二米,陡且险,只能侧身行走,令人心惊目眩。头顶崖壁凸现,裂痕可见,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投石涧底,半天不见回音。听说天生桥在铁索桥未架通以前,是两岸藏族猎人或金客子、煤客子通行的唯一通道。

顺着丝绸和瓷器铺就的交通要道,一个僧人的旅行开始了。他要前往遥远的西方,寻求佛法。天生桥静静地等待着,似乎等待一位相识已久的老友,也为了一个前世的佛缘。桥面上,留下一行僧人的脚印,清晰可见。

公元627年深秋的一个傍晚,执意西天取经而偷渡出境被朝廷通缉捉拿的玄奘,终于来了。当时,大唐和突厥的战争一触即发,边境形势非常紧张,军队戒备森严,朝廷明令:封锁边关,禁止人员西行。

据《三藏法师传》记载,西行的玄奘从长安出发,风餐露宿一个月之后,抵达了河西走廊的门户凉州。这里的佛教气氛非常浓厚,玄奘决定设立道场,一边讲经,一边等待机会。停留一月有余,意料之中或者说意料之外的大麻烦还是不期而至。有朝廷密探向当局告发了玄奘西行的意图,凉州最高长官勒令玄奘立刻返回长安。西行刚刚开始,似乎就面临着结束。但玄奘舍身求佛的执着,感动了宅心仁厚的凉州佛教领袖,让信徒偷偷用箩筐从城墙上将玄奘放走了。在一个实行军管的城市,这其实是一场非常冒险的行动。离开凉州后,为了避开官府的盘查,玄奘只能隐姓埋名,昼伏夜行,傍依官道,顺着祁连山脚一路向西。

当他行至冰沟天生桥险峻偏远之地时,边关战事更是迫在眉睫。在南出肃州,过文殊沟,经天生桥,才能到达下一站瓜州的通道上,全副武装的边关将士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缉拿偷渡出关的人。夕阳西下,面对这座戒备森严、插翅难逃的关口,玄奘在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的同时,心情是何等的绝望,无人能知。或许,他的求佛之心打动了观世音菩萨,赐降一匹漂亮的白马向西而去;或许,他利用佛法的魅力教化了戍边将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或许,他重金打点了西行的商队头领,乔装打扮夹杂在骡马车队中鱼贯而行。玄奘过天生桥了。

千百年后,当一切的一切都化为尘埃,又无法去还原其中的细节末梢时,那么,历史也就逐渐变成了传奇,传奇也就慢慢地变成了神话。这也许,可以成为真实的玄奘与天生桥的故事吧!

古长城的遗址默默地暴露在夏日的阳光下,三五十里相隔的烽火台像一位镇关戍边的将军,静静地注视着远方。古道上车轮留下的痕迹仍然历历在目,那是沧桑之旅的恒久见证。河东岸靖边墩,作为关城西南方向防御的重要元素,已没有昔日的烽烟,附近被淘沙人挖得大坑小窖,狼藉一片。残垣断壁,滚木礌石,一切都很容易使人联想到金戈铁马的边塞岁月。

当历史的车轮进入到明朝中期时,龟缩新疆、内蒙的蒙元势力死灰复燃,与明王朝在长城边境沿线战争频发。北边战事直指京师狼烟不断,重兵防范。西北防线将少兵稀,酒泉、嘉峪关地区屡遭“南山套寇”和吐鲁番速坛满速儿部的侵扰,戍边将士疲于奔命,整个防线岌岌可危。

正德十一年(1516年)初冬的一天,吐鲁番速坛满速儿率万骑又开始闯关了。这次行动,兵强马壮的满速儿实施了主攻和佯攻、内应和外合相兼的军事战略。部分兵力向嘉峪关城方向进行佯攻,用于牵制明朝守军。集中主要兵力迂回关南天生桥防线,出文殊沟,进逼肃州,以形成对嘉峪关城围攻态势。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嘉峪关城防线告急,天生桥防线告急,小钵和寺防线告急。早年已潜入肃州城内的蒙元细作连日进行破坏骚扰活动,肃州城池告急。

那天深夜,风高月黑,战马嘶鸣,一支内潜的细作精兵也开始行动了。就在河对岸蒙元骑马对阵叫骂的时候,细作精兵向天生桥守军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天生桥防线崩溃了。蒙元万千铁骑挥动长长的马刀,从天生桥踏过,直逼肃州。肃州参将派游击将军芮宁率千户许钊,百户张玺,吴英、陈泰、王忠、刘威等前往御敌。两军在肃州城西南十五里处的黄草坝(今嘉峪关市文殊镇塔湾村到冯家沟村一带)相遇了。随后赶来的蒙元骑兵像蝗虫一样源源不断涌来,大地在马蹄的践踏下,发出沉闷地哼哼声。战斗从早晨鏖战至黄昏时分,芮宁所率842名将士全部战死。蒙元骑兵进至肃州城下,城内细作已被悉数擒拿歼灭。兵备副使陈九畴乘夜间率兵出城反击,偷袭满速儿大营成功。满速儿大败,最后逃回吐鲁番。此役震惊朝野。嘉靖十八年前后,“参将柳栋斩断文殊西山天生桥口,虏不能行”。自此,天生桥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天生桥是天生的,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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