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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稻草人

广安日报 2016-02-28 02:31 大字

□秦勇(重庆忠县)

女儿买了本童话书,要我讲其中的一篇《稻草人》,讲完故事,家乡田垄上的稻草人便浮现于眼前。

小时候,家乡的麻雀特别多,总是在快要收割的季节,叽叽喳喳地飞入庄稼地糟蹋粮食,人们在田地里竖起一个个稻草人吓唬它们。金灿灿的稻田上,黄扑扑的麦地里,田埂地坎,坡上坡下,千姿百态的稻草人,或昂首观天,或凝望远方,或手舞足蹈,或寡言默语,有的披红挂绿,有的青布麻衣,有的秃头裸身。

山风拂过,稻草人像木偶一般左右摇晃,阳光下,又似站岗执勤的士兵。割草撇菜的孩子们,总爱嬉谑它的木讷傻样,或冲着它大喊大叫,自语对答;或仿着它的样子扮出各种木偶怪相,给它取上同伴的名字;或躺在草丛里,数那从它头上掠过的小麻雀,陪着稻草人隐没在夕阳下。

待到麦子由青转黄,或是水稻扬花抽穗时,村民们便开始编织稻草人。他们砍来一根根楠竹,抱出一捆晒干的枯草或麦秆,备好麻线、尼绒绳和五花八门的旧衣破布,铺在院子的石坝上绑扎开来。孩子们围着大人,拿篾递绳,穿线缝衣,绑手撑脚,梳妆打扮,乐得不可开交。一会儿工夫,一个个呆头呆脑、憨态可掬、胖瘦不一的稻草人就摆满一地,孩子们举起衣衫褴褛的稻草人,围着地坝转圈“行军”,口哨声,吼叫声,嬉笑声,在家乡的村头院坝久久回荡。

院里有几个婶婶,老公出去打工挣钱去了,就学着叔伯们做稻草人。男人们干的活,却在女人的手里做得别有风情。把竹子划成均匀的篾条,用柚子或南瓜作模子,织好稻草人的脑袋,在两米余长的竹筒上端绑撑出稻草人骨架,再用篾条和稻草编扎出粗壮的躯体,接上手臂和头部,将破衣或床单缝补成大褂和裤衩给稻草人穿上,或戴上顶红草帽,或拿把旧蒲扇,或披上烂蓑衣,或扎个黑辫子。

诞生于女人手中的稻草人,有花枝招展的女人,有精神抖擞的男人,俨实而精致,逼真而多姿,款款有神,栩栩如生。稻草人在风中舞蹈,像是一位系着红围巾的妩媚女子,那份惊艳让人浮想。

而今大年刚过,家乡大部分劳动力便陆续地背井离乡,去到繁华的城市充当“农民工”,到了正月初九,老家就一片宁静和萧索,剩下风烛残年的老人、读书上学的留守儿童。家乡的田野渐次荒芜起来,逶迤的山麓梯田,参差的坡沟地畦,已不见了葱茏的庄稼,只是村庄周遭偶有几块自留地栽着稀疏的葱苗、大蒜,或是瓜秧蔬菜。那翠绿的麦苗、金黄的稻子、火黄的高粱,都好似悄悄地从故园的季节里隐匿,稻草人也便没了踪影,淡淡地消失在曾经生机盎然的田野间。

木偶稻草人,孤立荒原,冷冷戚戚,大风或暴雨过去,东倒西歪,魂飞魄散,但却给山村一份收获的冀望,给童年一抹飘逸的色彩。它站在贫瘠的黄土上,默默地守护一株麦芒、一粒谷子、一树樱桃……风中的稻草人,从不奢求什么,也不厌弃什么,它朴实,不问自己穿着的美丑;它坚韧,无畏狂风骤雨的洗礼;它执著,恪守呵护庄稼的天职;它从容,淡看自己摧枯拉朽的去留甚至死亡。生活在家乡的祖辈,又何尝不是这样?

每次回到老家,漫步乡间的小路,常常于已然陌生的田边地角伫望,总想去寻觅一个失落的稻草人。那曾立于田地、舞于风中的稻草人,却似一场隐于童年的梦境,心中顿生一丝怅然。

唉,稻草人的身影,只能永远地存封在记忆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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