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至年关夜,又至年关夜
◎宋香宁
约是三年前，在一次画展上第一次见到一幅画，满纸画意一下子涌到心里去。
画里的路灯轻散着鹅黄色的光，在纷飞的雪花中游弋些温暖的精灵。一家三口走过这寒冷中的几许暖意，虽是背影，却听到了愉快的交谈，红衣女孩依偎着母亲，积雪踩得沙沙作响，如同交响曲里轻快的伴唱。路边的楼房里亮起鹅黄色的灯光，盈动这些温暖精灵，精灵们径直飞入空中的皎月，落满了道路旁边的望火楼，这些也是鹅黄色。
我记得这样的情景。那时，我的奶奶健在，一家人团聚在点亮鹅黄色灯火的屋子里，过年的爆竹声声辞着旧岁，母亲和大娘在灶边忙活，小孩子们围坐在奶奶身边，或者在平房里的院子里放鞭炮。父亲和大爹一边看电视，边是聊着天南海北，奶奶抿着嘴笑，不时拍拍巴掌唤着母亲和大娘。就在这样的过年夜，我和父母吃过年夜饭后一起归家，积雪踩在脚下沙沙作响，道路两旁的窗户里透满鹅黄色的灯光，我的手里还拿着一盏燃烧着鹅黄色蜡烛的灯笼，那是燃放转花时烟花里变出来的布满横褶的圆筒纸灯笼，还印得几枝花草，有些年则是父亲用细竹给我扎起来的八角灯笼，上面贴着父亲用金色纸剪的或是用墨写的福字。那时候，家住的地方每至正月就有灯会，有的设在公园里，有的是在大工厂门口的道路上。那时的大工厂可真叫大啊，在里面转上一天也走不完，工厂四周都是家属院，你认识我，我也认识你，过年的时候分外热闹。灯会要持续很多天，从大年初五直到正月十五。人们都往有灯会的地方挤，挂满灯笼的公园里和马路上人挤人，碰到熟人正好拜年，孩子们恰好图的就是这热闹。灯笼的花样真多啊，形态各异，色彩纷呈，工匠们各显神通，有里面绘着八仙过海旋转的圆筒外面却是八角灯笼，有胳膊腿都会动的西游记里的各种人物，孙悟空的火眼金睛都一眨眨的。还记得家里七大姑八大姨，带着我们表姐弟们去中山公园看灯会，那场面，真是灯笼挂满几个山头连绵不绝，小西湖的水中央还有一列列大型花灯的造型呢。
我的小儿没有见过灯会的场面，也没见过大工厂的气魄，他倒是见过我奶奶，只不过，老人家已过世两年。灯会在我少年时已渐渐消逝，那些大工厂现在成了成片的高层商住区，几日前偶尔乘车经过，若不是旁边有个不小的山头，山头上依然有个显眼的八角亭，亦许我也不认得这是曾经的故土。奶奶过世后，亲戚离散，已无联系，父母渐渐习惯了看着孙儿膝前念书，也习惯了在我家同我婆家一起吃个年夜饭，两个人再回到他们家里。
我问店主那幅画的价格，当时囊中羞涩，终也是从前没有买过画，也就作罢。而这三年，家里变故颇多，自己的人生也渐沉静，不时就思念起那幅画来。也许画间确有相知的精灵，事隔三年，终是购得，小儿问我，画上的雪为何像是一直在飘飘落下。我也发现之前未注意到的一些细节，比如，在那望火楼的对面，那些点亮鹅黄色灯火的楼旁，一个雪人矗立在那里，陪伴刚刚走过的三口人家－在你的门前，我堆起一个雪人，代表笨拙的我，把你久等。在画作的背面，作者写到，画的是“追梦童年的那场平安夜”。
春节前夕，我和父母商量，计划节后一起去北京看看，父母年过六旬，母亲没有去过北京，父亲已别京城四十余载。这些年来，每想全家外出赴京都有事情，母亲还偏偏说和父亲一起去，今年的提议却很顺利地通过。前几日，父亲回了一趟老屋，回来说，小霞的爸爸走了，你还记得她吗。我记得她比我大几岁，住在老屋的后楼。我想，匆匆数年，我们渐渐不约而同地懂得了，最珍贵的是此生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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