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五毛钱征来稀世蛋壳陶杯
揭秘文物曲折故事点亮历史人文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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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钱欢青发自日照
距今 4600—4000年的龙山文化时期，存在着大量黑陶。著名考古学家梁思永先生曾经说过：山东龙山文化陶器最占优势的应该是黑陶，故山东龙山文化又称“黑陶文化”。
日照两城镇及其周围遗址可以说是日照地区龙山文化的核心聚落遗址。在这些遗址中，出土了大量黑陶，说明当时日照地区龙山文化黑陶制作技艺已经达到高度发达的程度。该地区“陶器之精工优美，不仅独占整个龙山文化之鳌头，也代表着古代世界的制陶工艺的巅峰”。
而在所有黑陶器物中，又以蛋壳黑陶高柄杯最具代表性。蛋壳黑陶高柄杯作为山东龙山文化黑陶中的精品，集中反映了这个时期制陶技术的最高水平。
在日照市博物馆，记者见到了一个蛋壳黑陶高柄杯，有意思的是，这个4000多年前的珍贵杯子，竟是上世纪70年代，当时的文物工作者花了一块五毛钱从农民手中征集来的。
龙山文化时期的蛋壳黑陶高柄杯，现藏日照市博物馆。 记者钱欢青 摄
农民挖土，发现蛋壳陶杯
杨深富，原日照市博物馆副馆长，而在上世纪70年代，他的身份则是日照市图书馆文物组组长。
虽然那时候还没有文物管理所或者博物馆这样专门的文物征集和保护机构，但身为图书馆文物组组长，杨深富得空就会骑着自行车去调查遗址、征集文物。那是在1978年的某一天，杨深富和文物组的另一位同事李玉华来到日照东海峪村(现属日照经济开发区北京路街道)调查。之所以到这里来调查，是因为早在1960年，这里就曾发现一个集合了大汶口文化和龙山文化的遗址——— 东海峪遗址。
两人到了东海峪村，先到大队部座谈，村里的大队书记先说了一下东海峪遗址的保护情况。说到文物征集，大队书记突然说，村民牟宗慎手里好像有个黑陶杯子。杨深富于是让大队书记找人，让牟宗慎把杯子拿来看看。
没一会儿，牟宗慎手拿个杯子就来了，杨深富一看，这肯定是个好东西，联想到东海峪遗址包含大汶口文化和龙山文化，而黑陶杯无疑是龙山文化的代表，杨深富于是问牟宗慎，这杯子是怎么来的，牟宗慎说，这是有一次自己挖土时发现的，看着杯子黑光油亮，就拿回了家。
那时候，村民对文物还没有什么保护意识，他们不但在东海峪遗址上种庄稼，有时候偶然发现件古老的东西，还会因为觉得墓里出来的东西不吉利而将其砸碎。杨深富对那村民说，这黑陶杯子是件文物，根据国家相关文物法规，出土文物应该收归国家所有。村民十分爽快地同意把杯子捐给国家，作为奖励，杨深富给了村民一块五毛钱。
就这样，4000多年前的一个稀世蛋壳黑陶高柄杯，就被征集到了当时的日照市图书馆文物组保存。
精妙绝伦，龙山时期黑陶代表
在日照市博物馆“日照龙山文化陈列厅”，记者见到了这件蛋壳黑陶高柄杯。
这件蛋壳陶杯为泥质黑陶，整体分为三部分：上为杯状部分，敞口，尖唇，杯体为圜底；中为椭圆蛋形中空柄，分布着雨点状斜割镂孔；下为圈足。杯高19.2厘米、口径9.7厘米、足底径5.1厘米、柄径5.1厘米、腹径5.1厘米、柄高6.9厘米，重105克，通体(光，造型体态轻盈，挺拔秀丽，制作技艺精美绝伦，为龙山文化时期黑陶制作工艺的最高水平之代表，是一件稀有的古代艺术珍品。
日照市博物馆副研究员王仕安告诉记者，蛋壳黑陶高柄杯来源于大汶口文化时期的高柄杯，但与大汶口文化的同类文物相比，龙山文化的高柄杯不仅器型有变化，而且器壁更薄。其造型典雅，有“黑如漆、薄如纸”的美称。这种黑陶的陶土经过淘洗，分段轮制成型后，再经打(规整，烧成后漆黑光亮。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蛋壳黑陶的器壁极薄，根据以往考古发现，龙山文化的蛋壳黑陶平均厚度不足0.5毫米，尤其是少量器形的口沿部分，仅为0.3毫米左右，真可谓薄如蛋壳，所以有“蛋壳陶”之称，是古陶中的瑰宝。
难以想象，4000多年前制陶技艺如此高超
日照市博物馆馆藏的这件蛋壳黑陶高柄杯，其制作工艺之精巧，令人叹为观止。那么，早在4000多年前的龙山文化时期，如此精巧的蛋壳黑陶高柄杯是怎样制作出来的呢？
王仕安说，蛋壳黑陶高柄杯至龙山文化末期就基本消失，因此，其制作技艺在龙山文化时期以后就失传了。要了解日照龙山文化时期的蛋壳黑陶高柄杯的制作技艺，除了通过相关考古研究得到相关信息以外，还要通过实践科学这一途径，即模拟实验，这是现代考古学研究的一个重要手段。
20世纪80年代，日照地区的文化、文博工作者在参考文物的物理指标的基础上，运用了实验考古学的方法，部分恢复了蛋壳黑陶高柄杯制作这门失传已久的手工技艺。
从实验考古学的角度，简单来看，蛋壳黑陶高柄杯的制作技艺的工艺流程是：选土→洗泥过滤→揉泥→快轮拉坯→修整和(光→入窑渗碳烧造。
实验考古学的结果证明，蛋壳黑陶高柄杯的制作技艺，虽然在技术层面上恢复得比较好，在美观程度上甚至超过了龙山时代的器物，达到了“黑如漆，亮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的效果，但对比龙山文化的蛋壳黑陶高柄杯本身，其某些技术细节，如厚度仍未达到龙山文化时期的标准。
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中美两国考古专家对日照市两城镇龙山文化遗址出土文物进行研究，他们运用高科技手段，也对蛋壳黑陶高柄杯的制作技艺进行了实践。
经过中美考古专家测试，在当时条件下，制作这种薄胎且渗水率极低的陶器，从技术上看是难以想象的。因为在现代技术条件下，只有烧制火候高于1100℃，陶胎摩氏硬度高于5℃时，经过(光处理的轮制泥质陶渗水率才较低。而4000多年前的蛋壳黑陶的烧成温度根本到不了1100℃。专家因此推测，古时的手工艺人为降低蛋壳黑陶的渗水率，应该有特殊的加工方法，有可能是在陶器表面涂抹了油或其它有机物。但古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现在依然没有答案。
蛋壳陶杯，权利与地位的象征
王仕安说，根据以往考古发现，蛋壳黑陶高柄杯大多出土于随葬器物丰富的较大型墓葬中，学者们因此普遍认为该器物是作为一种至高无上的礼器随当时有较高地位的人入葬的。
龙山文化时期的东夷民族制作的蛋壳黑陶高柄杯，其技艺已独步世界。可以推论，能够，尤其是擅长制作这种陶器的文化，其文明发展程度也会较高一些。
这个论点也有史料为证：历史上，东夷民族就以制作陶器而著名，《姓纂》上是这样说的：“陶唐氏之后因氏焉。虞阏为周陶正，亦为陶。”陶唐氏就是帝尧，虞阏则为舜的后代。众所周知，舜是东夷民族的祖先，他的后代能做到周的陶器制作主管官员，非具有世代相传的陶器制作技艺不能胜任。这种技艺不仅是个人所拥有的，而且一定是整个部族所擅长的技艺。而蛋壳黑陶高柄杯出土较多的日照地区，应当是龙山时代海岱地区文明程度较高的中心地区之一。综合其他重要发现，人们认为这时的社会已经进入文明的门槛。
当然，当我们在赞叹古人制作蛋壳黑陶高柄杯时巧夺天工的手工艺技能的同时，又不得不指出其造型上的缺陷：普遍显得重心偏高，头重脚轻，器壁超薄易碎。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它不是作为日常实用器物使用的。这种器物是由大量掌握有复杂专业技术的能工巧匠不计成本地制作而成，仅为上层人物使用，而其用途，并非仅是日常生活中的酒具，而极有可能是当时的祭器，也就是礼器。因此，可以推测，蛋壳黑陶高柄杯是象征着当时拥有者权力与地位的非实用礼器。
王仕安说，龙山文化虽然以章丘龙山镇城子崖遗址的发现而被命名，但从日照地区迄今为止出土的众多龙山时期城遗、房址来看，日照是山东龙山文化最密集、最先进的地区。而且，在龙山文化时期，日照地区存在着相互对立的两个古国，一个在北部，以两城镇遗址为中心，另一个在南部，以尧王城遗址为中心。这是两个最早迈入文明社会的古国，这两个古国的文明在当时已经极为发达。龙山文化的蛋壳黑陶高柄杯，也是对这一时期日照地区文明发展程度较高的充分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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