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创板孕育经济新动能 资本市场迎来真正制度变革
李稻葵:全国政协委员、清华大学中国经济思想与实践研究院院长
科创板可以为创新型的中小企业提供一个快速的融资通道。科创板相当于大学招的少年班，不能一上了之，上市以后，必须严加监管。
张野:全国政协委员、证监会信息中心主任
科创板发行上市电子化审核注册系统，证监会采用分期建设、分批上线的策略。上交所审核系统已经完成一期建设并部署上线，已具备接收发行人申请材料的条件。
2018年、2019年多项资本市场重磅新政推出，多层次资本市场建设进一步推进，而在上交所设立科创板并试点注册制决策的提出，将资本市场改革推入了一个新阶段。
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改革完善资本市场基础制度，促进多层次资本市场健康稳定发展，提高直接融资特别是股权融资比重。政府工作报告还提出设立科创板并试点注册制，进一步明确了今年的资本市场改革发展目标。
2018年资本市场改革再出发，新政密集推出
2018年以来，资本市场进行了多项基础制度的完善、修补。涉及退市、股指期货、上市公司股份回购、分红送转、严格停复牌等等。
A股市场被诟病的“不死鸟”现象正成为过去。2018年多家上市公司被终止上市，被宣布退市的公司数量达5家，创10年新高。同时，去年证监会修订退市制度相关规定，推出重大违法强制退市制度，明确了重大违法强制退市的情形及程序。这一新政之下，涉及“疫苗造假”案的上市公司长生生物，被深交所启动重大违法强制退市机制。与此同时，金亚科技2019年3月8日也发布公告称，公司因涉嫌欺诈发行股票等违法行为，被中国证监会移送公安机关；公司继续维持停牌状态，待人民法院对公司作出有罪裁判且生效后，依据新规判断是否构成重大违法强制退市情形。可以预计，退市正在变成常态。
在提供风险对冲工具方面，证监会2018年连续两次松绑股指期货交易规则，包括降低交易保证金，松绑日内开仓数量，降低手续费等等，对市场风险对冲工具的限制减少，有利于社保基金、养老金等长线资金进场。
在股份回购方面，2018年10月26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对公司法有关公司股份回购的规定进行了专项修改。另一方面，证监会修订上市公司股份回购规则，依法规范与支持上市公司股份回购行为。上述修订使得A股股份回购由“特殊”回归到了“常规”，上市公司纷纷掀起回购潮，保护公司和投资者利益。
这一修订受到了市场广泛好评。中银国际证券认为，上市公司股份回购在优化资本结构、稳定公司控制权、提升公司投资价值，建立健全投资者回报机制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通过实施回购计划提升每股价值、促进增量资金入市，有利于为股价稳定提供强力支撑，向市场释放正面信号，减少市场恐慌情绪，维护市场稳定健康发展。
除了基础性制度的完善，监管机构还推出了多项制度创新，包括沪伦通、CDR、科创板制度。
沪伦通为境内投资者海外交易拓宽了渠道，同时也链接了中国和欧洲两大资本市场，便利了欧洲投资者进入中国资本市场，同时也为中国企业海外上市提供了更加便利的渠道，有利于为A股提供增量资金。目前，交易所和证监会对沪伦通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只是由于英国脱欧问题，导致原定于2018年内开通的沪伦通推迟。
2018年6月，证监会发布CDR相关文件，意在支持创新型企业在A股融资，对过去A股限制的VIE结构，AB股股权进行了制度改革，虽然受制于市场环境，CDR政策并未真正落实，但为后来的科创板制度推出进行了政策铺垫，科创板对创新企业的部分包容性政策沿用了CDR相关政策。
2019年资本市场迎来真正变革
今年3月，备受期待的科创板、注册制制度正式推出。在经历1个月征求意见后，科创板“2+6”相关制度规则敲定，进入落地实施阶段。
科创板对标美国纳斯达克。在上市标准方面，体现了对科创企业极大的包容性，5套上市标准，涵盖市值、财务等不同指标。未盈利企业、VIE结构、AB股设置的企业，只要符合科创板要求，均可在科创板上市。
科创板试点注册制，发审环节较主板发审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相关文件明确，上交所负责科创板股票的发行上市审核，证监会负责科创板股票发行注册。证监会将加强对上交所审核工作的监督，并强化新股发行上市事前事中事后全过程监管。
此外，证监会强调，设立科创板试点注册制，要加强对科创板上市公司持续监管，进一步压实中介机构责任，严厉打击欺诈发行、虚假陈述等违法行为，保护投资者合法权益。
这意味着证监会首次下放发审权力，A股注册制改革正式启动。
■访谈
李稻葵
科创板相当于大学少年班不能一上了之需严监管
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改革完善资本市场基础制度，促进多层次资本市场健康稳定发展，提高直接融资特别是股权融资比重。而科创板是发展直接融资最重要的环节之一。此外有观点认为，设立科创板是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大举措。
新京报记者就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以及设立科创板相关话题专访了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李稻葵。
“中国经济资金的供给量足够，如何让大量的资金，通过金融体系进入到最需要投资的部门，这是我们需要理顺的地方。科创板可以为创新型的中小企业提供一个快速的融资通道。科创板相当于大学招的少年班，不能一上了之，上市以后，必须严加监管。”李稻葵称。
为创新型、具备新动能企业提供资金支持
新京报：什么是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怎么改？预期目标是什么？
李稻葵：中国经济严格意义上讲，资金的供给量足够。我们的国民储蓄全球最高，百分比接近40%，我们的储蓄率是美国的三倍，我们国民经济的总量是美国的66%，两者相乘，我们每年可以用来投资的资金量，实际上是美国经济的两倍，所以供给是不缺的。
但结构有问题。如何让大量的资金，通过金融体系进入到最需要投资的部门，这是我们需要理顺的地方。
大量的储蓄资金，希望投资低风险、高回报的投资项目，但事实上市场上并没有这么多的投资项目，我们需要在供给端为老百姓提供更多的可供选择的金融产品。在供给不足的情况下，居民储蓄大量流入银行理财，我们购买的银行理财最终投向了有资产抵押，看上去没有破产风险的投资项目，比如大型的土地开发，基建项目。
这结构不对，我们金融供给的结构不好，资金没有真正给那些创新型、具备新增长动力的企业，这阻碍了中国经济的发展。
去年中国经济增速下降的一大原因就是基建投资增速降到了0，这拉低了中国经济增长0.2个百分点，导致这一结果的原因，就是去年的基建融资被掐断了，因为很长一段时间，这部分供给都是低质供给。
通过金融供给侧改革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包括融资难、融资贵。抓住这个牛鼻子，其他问题就都迎刃而解。现在我们的金融体系里面有资金，想贷款，想投到实体经济，但是我们的金融机构没搞对。由于历史上形成呆账、坏账，金融机构的很多资金去补窟窿了，另一方面就是金融机构更愿意贷给那些看上去不会破产的，规模很大的企业、投资项目。
类似高铁、机场这类投资项目其实不应该用银行的钱，应该用长期建设债券来融资。举例来看，银行获取理财资金的成本在3.5%以上，加上银行的运行成本、盈利的考虑，借贷给大型基建项目，借贷年化利率将在4.5%以上，这样计算的话，项目的融资成本很高。如果是发行长期债券或者国债的话，3.5%、4%以下就可以发出了。这样既减少了对银行信贷资源的占用，又降低了项目的融资成本。
金融结构性改革还包括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历史上形成的不良贷款一定要清理掉。这部分不良贷款类似于我们身体上的癌细胞，不及时清理掉，它还会从银行体系获得贷款，占用资源，必须要解决。
科创板相当于大学招收少年班，需严监管
新京报：科创板并试点注册制会对中国资本市场带来哪些改变？
李稻葵：科创板可以为创新型的中小企业提供一个快速的融资通道，可以把一些具有远大发展前景，现在还很渺小的企业挑选出来，为股票市场增加活力。打个比方，科创板相当于大学招收少年班，对于天才型的中学生，不用读完高中，初中毕业就可以上大学。
科创板与之相似。科创板不要求拟登陆企业前三年盈利，只要企业有潜力，具有核心技术，就可以登陆科创板。
我认为这是科创板的初衷。但是我们不要忘记大学办少年班，也有基本工作要做好，得给少年班专门配辅导员和班主任。所以科创板不能一上了之，上市以后，必须严加监管，以更高标准披露财务信息。如果企业上市几年后，没有达到预期目标的话，那对不起，企业退市。就好像少年班的同学，如果进入大学之后，发现他不是天才，那对不起，你无法毕业。
严格监管方面，信息披露是最重要的一条。第二，内部公司治理也得完善，不能企业登陆科创板后，一上市大股东就套现跑了，企业高管自己搞猫儿腻，投资者都不知道，这是最忌讳的。
第三方面是主营业务，企业登陆科创板后不能偏离主营方向，不能上市前是做制药或人工智能，募资后搞房地产等等。
新京报：当前资本市场存在的问题是什么？
李稻葵：表面上看，股票市场是约束最少的融资机制，一家上市公司融资后，只要它能够不断经营，没有硬性规定要求企业必须分红，以及分红的金额，也没有规定要求企业每年的业绩要达到什么标准。这跟债券融资完全不同，如果企业不还本付息，企业就会破产，股票市场没有这种约束。
对于股票市场的约束，要靠法律。现行企业发审类似高考，上市前很难，上市后监管不够。我提了很多年的提案，一定要启动法治，要针对上市公司，针对股票市场，还有债券市场，有专门的证券法院、证券检察院和证券侦查机构。
去年上海成立金融法院，是一大进步。但是还不够，还差证券检察院、证券侦查局。资本市场监管要更加法治化。同时要提高证券期货市场的违法成本。目前资本市场违法成本过低，股票市场违法违规，极少有被判刑的，顶格处罚才60万，证监会的惩罚力度太弱，所以要有刑事处罚，提高证券领域的违法成本。
■访谈
张野
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资本市场信息安全
科创板将实现受理和审核全流程电子化，目前科创板发行上市电子化审核注册系统具体进展如何？全国政协委员、证监会信息中心主任张野在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时表示，科创板发行上市电子化审核注册系统，证监会采用分期建设、分批上线的策略。上交所审核系统已经完成一期建设并部署上线，已具备接收发行人申请材料的条件。
此外，就加强科技监管，防范信息泄露等方面，张野也回答了百姓关心的问题。张野表示，证监会的科技监管工作将在发行审核、上市公司监管、稽查执法、私募基金监管等四个方面重点突破。就投资者“底牌”等信息的安全，张野称，监管机构对这些信息的保护就如同保护自己的眼睛。
新京报：科创板将实现受理和审核全流程电子化，能否介绍一下具体进展？
张野：科创板发行上市电子化审核注册系统，我们采用分期建设、分批上线的策略。上交所审核系统已经完成一期建设并上线试运行，已具备了接收发行人申请材料的条件；二期系统将实现与发行审核相关的各项业务流程，目前正在开发测试过程中。同时，证监会也在积极推进配套审核注册系统的技术准备，力争尽快完成电子化审核注册系统的整体上线，实现科创板发行材料受理、审核和注册的全流程电子化运行。
新京报：如何防范非法证券期货活动？
张野：非法证券交易一直是证监会监管的重点，证监会设立了专门的业务监管部门——打非局，对各类非法证券期货经营活动进行严厉打击。同时，我们还与国家相关部门合作，利用互联网智能化搜索等技术手段，对非法证券期货活动进行实时监测。从事非法证券期货交易的人员一旦在互联网上留下蛛丝马迹，比如建设网站并吸引大家去网站上炒作非法金融产品，我们就可以快速发现，并迅速对相关非法业务活动进行执法打击。
新京报：如何理解“看穿式”监管？
张野：看穿式监管主要指监管者透过证券账户识别投资者身份，进而解决交易中的匿名性问题，包括账户识别和账户实际控制关系识别等两个层面。
在账户识别层面，我们具有良好的看穿式监管的制度基础。由于我国证券市场采用的是直接持有的账户体系，沪深交易所和中国证券登记结算公司拥有所有投资者的实名账户信息，因此，监管部门可以“看穿”至每一个投资者的账户，快速准确掌握投资者每一笔交易跟谁成交。
而中国香港等境外市场运行机制与内地不同，采用间接持有的账户体系，投资者通过一个或多个券商等托管机构间接持有证券，港交所没有投资者的实名账户信息，投资者通过券商下单的时候，港交所只能看到是哪家券商报送的交易订单，看不到这笔交易背后具体投资者，所以香港证监会实施账户“看穿式”监管困难较大，需要采用复杂的技术手段。
在账户实际控制关系识别层面，我国由于近年来与境外市场互联互通等业务的开展、私募资管等产品账户的加入，以及投资者出借账户等现实情况的存在，看穿式监管也日益面临“穿不透”的问题，需要我们按照实质重于形式的原则，在以账户为载体的“形式看穿”的基础上，采取加强产品持有人信息报备、规范交易终端信息采集、增强大数据挖掘分析能力等措施，持续提升以实际控制关系账户识别为目标的“实质看穿”监管能力。
新京报：在保障监管的同时，如何防止交易信息滥用，如何防止投资者的个人信息泄露？
张野：在对内幕交易、操纵市场等市场违法行为进行监管的过程中，为防止交易信息被滥用，沪深交易所均设立专门的市场监察部门，同时证监会和沪深交易所也对交易信息的使用和传播作出了严格规定。市场监察部门的工作人员在操作监察系统时，所看到的投资者交易明细，投资者“底牌”等信息，被严格限制对外传播，也不存在监察人员利用这些信息从事其他违法事情的可能。这类交易信息的安全保护，是整体资本市场信息安全的根基，监管机构对这些信息的保护就如同保护自己的眼睛、保护银行的金库一样，所以大家可以完全放心，这些数据不会泄露给无关的人，也不会被非法利用。
B04-B05版采写/新京报记者王全浩侯润芳
B04-B05版摄影/新京报记者陶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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