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博物馆大火映照出国家困境：巴西做错了什么？
9月2日，在巴西里约热内卢，巴西国家博物馆火光冲天。 新华社 图
9月2日夜晚里约的巴西国家博物馆发生火灾，持续整晚的大火使馆藏2000万件藏品毁于一旦。火灾初步查出的原因是博物馆费用捉襟见肘，建筑年久失修，而且馆内还存有易燃化学物品但缺乏消防系统。但实际上，这座200多年葡萄牙历史建筑的浩劫恰恰是国家兴衰的一个鲜明注脚：政治动荡，经济疲弱，巴西是一个拥有雄厚资源却没有能够摆脱“中等收入陷阱”，甚至在全球经济排行榜上不断走下坡路的国家的样本。
摩根士丹利新兴市场主管夏尔马在《国家兴衰》(The Rise and Fall of Nations)中给出了评价一个国家经济发展的一系列指标，其中最为重要的两点是投资占GDP的比例以及国家经济的开放程度，在这两点上，巴西的得分长期以来都排名靠后。
按照夏尔马的分析，当一个国家投资占GDP的比例持续高于30%，那么这个国家的经济就有可能快速发展。二战之后，日本、东亚和中国的案例都一再证明，投资加大能推动经济增长，尤其是对供应网络的投资。所谓供应网络，就是营造良好的营商环境所必须的基础设施，包括发电厂、铁路和公路、仓储、通讯设施等等。供应网络可以说是对中国发展经验中“要致富，先修路”的一个很好地注解。
巴西恰恰是一个反面的例子，因为长期投资低于GDP的20%，巴西对道路、学校和机场这样的基础设施投资都比较少，巴西的圣保罗新机场在2014年世界杯之前才启用，由于缺乏维修、交通拥堵、管理混乱，圣保罗机场是全球最糟糕的机场之一。
巴西人有时候戏称自己的国家是Belinda，有一部分像发达的比利时，但是大部分国土都跟发展中的印度一样。出现Belinda的主要问题就是缺乏投资，尤其是由政府主导的基础设施投资不足。当政府对道路、下水道和电力这样维持现代经济运行的基础设施投资不足的时候，富人们只能自主去建设自己的小圈子，自己去经营闭门社区。
供应网络投资不足成为制约巴西经济发展最大的瓶颈。而且，因为缺乏对基础设施的投资，巴西特别容易遭受通胀的压力，因为一旦消费兴旺，需求却因为道路、铁路、电力缺乏而无法被满足，一方面没有办法快速增加商品的生产，另一方面也没有办法有足够的物流促进商品的流通。结果商品价格因为供求关系失衡而会激增，引发通胀。联合国的研究发现，如果巴西基础设施能有所提升，就可能让更丰富的农产品抵达市场，因为大约30%的食品和50%的水果蔬菜在运输过程中腐烂掉了。对比一下中国和巴西的经验，不难发现，尤其是在过去二十年，中国的高增长低通胀与巴西这个新兴市场国家长期以来的通胀高企增长不足，形成鲜明对比。
同样，一个国家的开放程度也决定了它经济的发展速度和健康程度。南美洲对于开放贸易都不热心，巴西更是整个发展中国家贸易最不开放的一个，贸易占GDP的比重只有20%。其实想要看下南美的贸易有多封闭，数一下它的港口就知道了。南美一共有一万六千多公里长的海岸线，却只有一个港口能排名进入全球前五十（巴西的桑托斯港）。相比之下，中国却创造了进入全球前十繁忙港口中的六大，而且这六大港口都是自然条件并不太好的人工深水港。太平洋航线取代大西洋航线成为全球更重要的贸易线路，都得益于全面开放的政策。
另一方面，巴西还是一个资源大国，不仅产出大量的农产品，比如说大豆，也是铁矿石这样的大宗商品的出产地。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前，受益于大宗商品价格的快速上涨，巴西也曾经出现一度本币雷亚尔汇率高企的时代。汇率高企进一步削弱了外资投资巴西的吸引力，却成了巴西国内少数精英海外购物的盛宴，从纽约飞回里约的班机上，坐满了购买了大量奢侈品的巴西人，纽约的房地产也一度被巴西富人炒高。资源诅咒在巴西身上也发挥得淋漓尽致，大宗商品价格暴涨带来的意外之财并没有多少花在应该的基础设施投资上，等到大宗商品价格暴跌时，经济衰退、汇率贬值带来的苦痛却更深远，而且因为制造业发展乏力，巴西也无法享受汇率贬值带来的出口红利。
回到被烧毁的巴西国家博物馆，媒体报道说，博物馆近年来经费严重短缺，因为隶属于里约热内卢联邦大学，博物馆经费由巴西教育部划拨经费，每年的应得的经费应该是55万雷亚尔（约90.8万人民币），但最近三年来只有33万雷亚尔到账（约54.5万人民币）。五十万人民币来维持如此古老的建筑，自然是杯水车薪。大量资金被挪用也是贪腐横行的缩影。
其实巴博凸显了国家失灵的危险。诡异的是，巴西又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大政府的典型，中央和地方政府加起来，财政开支占了GDP的41%，比同样人均收入1.2万美元的国家要平均高出9个百分点。
走到这一步，巴西前总统卢拉脱不了干系。卢拉2003年上台，正赶上大宗商品价格快速上涨拉动经济快速发展时期，卢拉借机推动了不少改革，其中就包括覆盖面很广的“家庭补助”计划。可是在大宗商品下跌、经济下滑财政收入骤减之后，卢拉卸任后的历任总统谁也没有魄力削减社保开支。到了2015年，巴西的社会保障支出占巴西财政支出的比例已高达37.63%，政府支付的养老金更是相当于GDP的12%。
政客贪腐而难以作为，国家经济因为过度依赖自然资源而大起大落，关键的基础设施缺乏投入，需要有魄力的改革更是无法推进，就连曾经的改革者前总统卢拉也在今年被定罪入狱。
巴西的困境，被巴博的一把大火照了个通明。
（本文作者系《经济学人·商论》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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