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背景的人，很难说清如何把三原色调制成这种复杂的颜色。事实上，调色盘里的赭色来自一种天然颜料：赭石，亦即氧化铁。 这也是被人类使用的第一种颜料，产地既广，产量也
赭，怎么形容这种色彩呢？红里面加入了褐？没有美术专业背景的人，很难说清如何把三原色调制成这种复杂的颜色。事实上，调色盘里的赭色来自一种天然颜料：赭石，亦即氧化铁。
这也是被人类使用的第一种颜料，产地既广，产量也足够的多。美洲的土著居民在周身涂抹上这种石头粉末，他们因此成了著名的“红印第安人”。
而在南澳洲，居住在艾尔湖地区的迪亚里人，每年都要前往位于帕拉契纳的布卡图矿。他们将采掘到的赭石弄成圆饼状，装在用负鼠或袋鼠皮制成的袋子里，每个人大约要负重二十公斤，头上还要顶着一大块从附近的采石场采来的沉重的磨石。这列由七八十人组成的采掘队伍，大约从几千年前开始，就浩浩荡荡穿行在澳洲大陆，整个旅程往返要花费两个月。
到了公元1860年之后，迪亚里人采石之旅所经的途中，多了一群陌生人和他们放牧的家畜——前来澳大利亚的白人农夫带来了肥美的羊群。作为土著，迪亚里人对这些白人们发起的土地登记制度毫无兴趣，倒是对这些仿佛从天而降的长着一对弯角的生物兴味甚浓。他们很快知晓它们的肉在烹熟之后是何等的诱人美味，冲突由此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在整个19世纪60年代，大批的土著被愤怒的殖民者们杀害，而新一轮的报复又引来了紧随其后的反报复。这场惨剧持续了十几年之久，被称为“赭石战争”——虽然它是因羊而起，生发点却源于这些充当红颜料的石头。经过反复斟酌，南澳当局最终想出了一条釜底抽薪的解决之策，并在1974年将之付诸实施。
在那个时代，牛车还无法在崎岖的山路上行驶，而从布卡图到艾尔湖恰恰遍布这样的路径。但是愚公们灵机一动，他们从考莱矿山那里挖了四吨赭石，花了几星期把它们运到了艾尔湖，并请那里的德国传教士代为分发。这样，迪亚里人只需要走上几步路，来到传教士的小屋，就可以取到他们曾经需要历尽艰辛才能获得的赭石。
然而，令愚公们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的苦心孤诣最终悉数落了空，固执的迪亚里人仍执意长途跋涉前往布卡图，对免费赠予的、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宝物不屑一顾。难道，是未开化民族完全不懂得权衡成本？抑或只是出于天性中某种莫名其妙的执拗？
事实是，“看起来一模一样”并不等于二者真的毫无区分，南澳当局以为土著们看不出两种矿石的差别，也只是一厢情愿的臆测。比之布卡图赭石，这些来自考莱矿山的免费赠品缺少汞元素——这自然界中唯一一种在常温下呈现液态的金属，闪亮的银色，神秘而有毒。现在它藏身在这红色的松软宝石之中，被它涂抹的皮肤刹时闪出神灵附身般的美妙光泽……要知道，光，这人世间最古老的信仰，“圣者于光中显现”，纵使神的慈悲，也需要借助于光芒呈现——不过，这并非迪亚里人执意奔赴布卡图的主要原因。
每当迪亚里人将辛苦采掘的赭石搬运回住地，总要举行盛大的仪式进行庆祝。赭石的贵重并非在于它们可以用来涂画身体，冬天防寒，夏天驱虫，以及由此延伸而出的象征意义——在这世上，物质的实用功能有时只能代表其价值的某个侧面；对迪亚里人而言，正是为之付出的时间、精力和体力，以及其后的狂欢叠加在一起，使这场旅程非同寻常而近于朝圣，使一块平凡的石头贵比黄金。他们用它来交换产自金伯利海滩的珍贵的珍珠贝，用它来交换皮特尤里烟草的醉人香味——要知道，在这个古老的部落里，如何将皮特尤里树叶炮制成富含尼古丁的麻醉剂，始终都是只有少数几位长者才知道的高级秘密。从这个意义上说，正如现代人赚取金钱的方式是付出体力或者脑力劳动，在迪亚里人这里，免费获赠的石头就只是石头，历尽艰辛取得的赭石才有资格充当财富和货币。
没错，比宝石更重要的，往往是这获取宝石的旅途本身。正如维多利亚·芬利所言：“你也许能在伦敦买到卢尔德圣水，但你真正的心灵升华来自于取水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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