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画”齐放古驿道 绘出巴蜀新画卷
这条古驿道上,走出“五百年一遇”巨擘张大千、走出“中国梵高”陈子庄,也迎来徐悲鸿、黄宾虹、李可染……
张大千博物馆。内江市东兴区委宣传部供图
唐明渡附近的三元塔。本报记者边钰摄
李可染《牧童与牛》。徐悲鸿美术馆供图
徐悲鸿《巴人汲水》。徐悲鸿美术馆供图
“俗称唐明渡,相传明皇入蜀尝过此也,在郡城东南十里,为成渝孔道。”这是中国著名国画大师张大千,在其早期思乡代表作《资中八胜图》的“古渡春波”一画中留下的跋语。画中提到的唐明渡,位于现在的内江市资中县境内,是成渝古驿道上一个重要渡口,西上成都或东下重庆都必经此地。
悠悠巴蜀,钟灵毓秀。千百年来,这条成渝古驿道,孕育出瑰丽的巴蜀画卷。这里,诞生了享誉全球的画坛巨擘张大千,也走出了“中国梵高”陈子庄。20世纪30年代后,四川作为抗战的大后方,巴蜀画坛广纳四海俊杰,全国名家往返成渝两地。徐悲鸿、黄宾虹、李可染……在巴蜀画意里,他们大胆革新,开启艺术变法,成为两地乃至全国艺术发展新风的生动注解。
□本报记者 边钰
A
看山须看故山青
古驿道上走出“五百年一遇”巨擘
6月30日,记者从内江资中县城出发,驱车前往唐明渡。汽车从321国道驶入乡村公路后,远远望见一座白色高塔,名为“三元塔”。而大名鼎鼎的唐明渡口就在距它不远处。按照当地村民指引,沿着塔边窄窄的土路向下走去,这个往昔让文人画匠眷恋的古渡口,如今已是另一番景象——野草蓬生、乱石堆岸。
“历史上的唐明古渡口可不是现在这样。”资中县政协文史委员宋国英介绍,每当春天来临,这一带春光融融,江水如练,往来船帆络绎不绝。而张大千除了《资中八胜图》,还有不少忆资中、忆故乡的山水画作、诗文。如1939年的《蜀山行旅图》、1940年的《资中醮坛山》《资中景色》、1944年的《蜀中山色》、1967年的《看山须看故山青》……
张大千是20世纪中国画坛最具传奇色彩的泼墨画大师,被徐悲鸿盛赞为“五百年来第一人”。他画风工写结合,重彩、水墨融为一体,尤其是泼墨与泼彩,开创了新的艺术风格。如若追溯其艺术启蒙地,竟和成渝古驿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据资中《文史资料选辑》等资料记载,出生于内江市中区的张大千曾沿着成渝古驿道的内江段到资中求学,并在蜀中著名泼墨山水画家杨春梯处学习绘画。“当时,内江城内‘金兰拜盟’的四艺友,即张大千的二哥张善子、工笔草虫画家刘采臣、泼墨山水画家邱特澄、人物仕女画家陈石渔慕名前往资中,拜杨春梯为师,少年张大千每次都一同前往。”宋国英说,张大千聪敏好学,杨春梯很喜欢他,教他国画的用墨、运笔、着色等基本技法,为其以后的国画艺术道路铺下基石。
但更多和张大千有关的趣事,就不得不提到成渝古驿道上的椑木镇。这里是张大千的母亲曾友贞的家乡。
在内江市东兴区椑木镇地方历史研究专家邱波带领下,记者穿行在椑木镇早期商业街玉屏街,街道南北贯通,两边的民居建筑,多为前店后宅的砖木结构平房。“他是家中第八子,街上人可能不认识张大千,但说起张老八却无人不知!”邱波说。
母亲曾友贞善绘花鸟,在小镇里颇负盛名,人称“张画花”。张大千父亲经商失败后,曾友贞常带着张大千回到椑木镇,靠刺绣维持生活,并教他学画刺绣底稿。彼时,内江糖业兴盛,椑木镇又有沱江黄荆坝渡口,大宗糖业货物均从此走水运出川,使得椑木镇沿道遍布甘蔗林、糖坊、漏棚。“好吃嘴”张大千常穿行其间,寻找美食。“老一辈讲,张老八最爱喝‘漏汁水’,常常抱着桶一饮而尽。”所谓“漏汁水”,邱波解释,就是新鲜的甘蔗榨汁。
1914年,张大千沿着成渝古驿道,来到重庆求精中学求学,后转江津中学。未料到两年后,也正是在这条古驿道上的邮亭铺处,发生了让他一生难忘的被逼做土匪师爷的“一百天”。最终,这些沿着成渝古驿道生长、求学、传奇的人生经历,像是序章一般,拉开了他闪耀世界画坛的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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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色彩
他是古驿道上的“中国梵高”
从张大千的故乡出发一路东行,进入重庆地界后抵达的第一个古驿站,就是峰高驿,其旧址在今荣昌区峰高街道一带。林立的现代建筑已经淹没了峰高驿最初的面貌。如若你想感受当年古驿道的风采,相距不远的安富街道安陶小镇是个不错的选择。这里复原了安北驿站清朝时候的模样。古道旁的群雕,还原了过往驿道的行人歇脚、钉马掌、换马等场景。漫步其中,出售陶器、折扇的小店随处可见。这些精美的器物,却也牵出了另一位生于成渝古驿道附近的画家——陈子庄。
“出生于永荣,成长于荣昌,出名在成都,成名在死后。”陈子庄的弟子、76岁的廖正伦点出了陈子庄和成渝古驿道的若干联系。廖正伦在20岁左右,师从陈子庄学习书法和武术。荣昌折扇名声远扬,而陈子庄的父亲就以画纸扇、画瓷碗为生。从小耳濡目染,陈子庄很早就彰显了绘画天分。
但因家贫,陈子庄7岁左右,就跟着当地人学习武术,成为远近闻名的“武林高手”。16岁来到成都,拜师武林高手马宝,并结识了把海派艺术最早带到四川的艺术家刘既明,正式打开自己的艺术大门,也开启了一生往返两地的羁旅。“尽管成渝马路在上世纪三十年代通车,陈子庄一般还是选择从荣昌沿着古驿道步行到成都,偶尔也会搭车前去。当时很多路都还是土坯路,一路颠簸得很。”廖正伦说,在成都除了学习武术,陈子庄还先后跟学者陈步鸾、肖仲纶读书,又向蔡哲夫、谈月色夫妇学习书法篆刻。他还因为武功了得,结识了四川军阀王缵绪,后通过王缵绪,有机会向黄宾虹、齐白石学习。
“一生往来于川渝两地,这样的艺术之路塑造了他的作品面貌。”廖正伦回忆,1942年陈子庄又回到荣昌,组织“哥老会”。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才被调入四川省文史研究馆任研究员。此后,陈子庄将全部热情都投入到绘画创作中,不少关于成渝两地的记忆被他收录画卷,比如,留下武侯祠倩影的《锦官城外柏森森》,记录望江公园画了6尺整纸的《薛涛》……
美术史及美术考古学家魏学峰曾用“大奇”“大简”“大融”“大智”和“大藏”这“五大”来评价陈子庄波澜传奇的一生。这位画坛名宿生前寂寂无闻,直到去世10余年后,在中国美术馆举行陈子庄遗作展,人们才“发现”了他,惊呼他为“中国的梵高”。
这位生前一度连宣纸都买不起的“穷”画家,作品却在去世后成为拍卖场上的“蓝筹股”,价格一路飙升。2010年,不到一平方尺的《牛首山》,成交价高达50万元。无疑,陈子庄的艺术生涯有着鲜明的“双城”色彩。行万里路,使得他的作品少了精致,多了几分质朴。他善用民间画工的技法对传统文人画进行改造,其画作构图简略随意,意蕴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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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云集
绘出成渝画坛百“画”齐放
顺着峰高驿一路东行,经来凤驿、白市驿后,最终达到成渝古驿道的朝天驿。业界推测,朝天驿的遗址可能在如今重庆的陕西街附近,或者是老鼓楼遗址旁。这里,现代化的摩天高楼拔地而起,马房、驿站消失无影。但一波来自上世纪的艺术盛宴却在这个夏日火热绽放于山城。当前,“汲登百丈路迢迢——徐悲鸿与民族美育的时代理想”艺术展正在重庆市江北区举行,展出涵盖徐悲鸿在重庆时期的23幅原作,及李可染、李斛、宗其香、张安治等大师的22幅原作。
进入展厅,最为震撼的莫过于徐悲鸿于重庆创作的《巴人汲水》。画中场景正是徐悲鸿每天从自己重庆的住所嘉陵江岸边坐摆渡到中央大学去上课的所见。高300厘米、宽62厘米的画作,顺着展厅墙壁倾泻而下。一眼望去,宛若身临嘉陵江的百丈悬崖,上下百丈石阶,挑水的巴人质朴生动,呼之欲出。
1937年,徐悲鸿随中央大学西迁至重庆任教,到1946年7月离开,在重庆共度过10个春秋。这期间,他在重庆办学、邀请名家来渝任教,并多次往返成渝写生,成为两地交流的见证人。“1942年,徐悲鸿在安岳籍抗日名将陈离的陪同下游览新都宝光寺。感慨国难时艰,佛寺尚存,在东花园现场挥就《立马》和《古柏》二图。其中《立马》纵177厘米、横95厘米,是徐悲鸿传世马图中最大的一幅。”四川省美协理论委员会副主任兼秘书长叶莹介绍,1943年7月,徐悲鸿带领中国美术学院的研究员一起到青城山写生。在天师洞道观,徐悲鸿在他的居室创作了取自屈原《九歌》的《国殇》《山鬼》《湘夫人》《云中君》等国画,以及《大银杏树》《青城道中》等油画。
在这一波名家入川的热浪中,黄宾虹于1932年受四川美术专科学校(后改名东方美术专科学校)邀请来川任教。和他一行的还有吴一峰,他们从上海入川,抵达重庆。因当时荣昌、威远一带军阀开战,交通中断,他们绕道由宜宾换乘木船溯岷江而上。近两个多月才抵达成都。寓居四川近一年,他发出了“入蜀方知画意浓”的咏叹。
1943年,李可染来到重庆国立艺术专科学校任教。在巴蜀两地,李可染与林风眠共续师生之情,与徐悲鸿相交定友,与老舍相遇成至交,与傅抱石相见恨晚于金刚坡,还参观了张大千的敦煌展,并结识了郭沫若、田汉等。他最为著名的“画牛”也是从四川开始。1956年,李可染第二次踏入巴山蜀水,过三峡,攀峨眉,下夹江,过眉山。此次入蜀后创作的《响雪》《嘉定大佛》《杜甫草堂》等,皆是他对景落墨的作品,并用西画写生的方式和光影的表现手法,开启了他在中国山水画史上独一无二的创举。
从上世纪50年代至今,70年来,川渝美术发展史上出现过3次高峰:上世纪50年代的版画、60年代的雕塑、80年代的油画,四川、重庆美术在中国画坛上异军突起,创造了一个时代的辉煌。而今,完成历史使命的古驿道隐于荒草萋萋,接棒的成渝公路等现代化交通路线,则继续开启两地的画艺行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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