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北（外一首）
韩东
杨琨
李伟
叶德庆
◎叶德庆（贵州遵义）
黔西北的山不高
背酒的人个子也不高
都是生活的担子给压低的
种的高粱不高，离天太近
红缨子，在太阳的眼皮底下
河水细长细长的
像一条系在背篓上的绳子
背负着大醉一场后的早晨
太阳和月亮是布衣人的耳环
挂在木楼的东边和西边
小娃娃背在女人的身后
蝴蝶和草木一起制造山风
不是没有高山
雪山坐落在四川那边
不是没有大河
神水从云南那边流过来
都是一步之遥
鸡鸣三省，隐藏在时间里
古道隐迹，更古老的寺庙
毁于贫穷
山比路高
比路更低的是河流
比河流更低的是一条沉船
已经烂了，压着一块石头
不让漂泊。船头翘出水面
观音寺河
如果想了解一条河流
去找这条河流的母亲
冬天的观音寺河回到山里
那个搓衣淘米的人
走到河床的一半
那里有一块露出肩膀的石头
弯腰，摆动，起伏
一只木盆在水中打转
回流的鱼已经长成中年的腰身
再往山里去是溪水
观音寺河的上游
石头一辈子没有走出大山
还有嫁到山里走不出来的女人
草木之间，隔着一些悲悯
寂静是平等的
月光灰白，观音寺河的水
是从天上来的
叶德庆，作品刊发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草堂》《诗选刊》《诗潮》《绿风》《诗歌月刊》等，出版诗集《天砖》《人间袈裟》《时间中的蓝色风景》（合著）。曾获得郭小川诗歌奖。
写给春天的一首诗
（外二首）
◎李伟（四川内江）
想写春天了，那些宽容过寒风的石头
为了红叶一次一次灼热
缘于天地常常有
最温暖的巧合，最幽默的时候
大慈大悲的草木却善于祈祷
一杯喜酒的年龄，越来越金贵的祝福
世间的惊喜，才是最要紧，最急切的
情谊。有轻如幻影的智慧
接受其誓词
为远处接连传来的贺词
极目珍藏，哪一朵花不是为了今日
为你而开，为你耀眼，为你而任意
陶醉
我和春风一起来
在这里，我看见了，林木的瘦小
却在挺直身子时，拥抱夕阳涌动的
情绪
不说年龄不说身世
卑微的在任何一首诗里都写不尽
霞光勾勒女子，鸟儿起起落落
经过树林的一些闲置语言
每坠落一次，都使人心疼痛
仿佛沉吟相思的女子
在等我和春风一起到来
春天的火焰
春天很土，桃花，梨花，海棠花
成了无休止的热闹，其场面
我发现，旷野其实就是懒惰找的借口
仿佛每一朵花的背后，跟着一群人
的寂寞
春天又开始体谅，那些花的年龄
在藏着幽深曲折的小路旁
不用风动，我的心
已被一场美丽制造的花海迷失方向
这里有很洋气的春天，熟悉
在阳光下酝酿我的情绪和远方
密密麻麻穿过绿色的压抑，看见了
远处的城市灯火的辉煌，这些
收获掌声的花朵，正好源源不断浪
漫着
李伟，四川省隆昌市人，有作品发表在《诗刊》《星星·诗词》《鸭绿江》《辽河》《天津诗人》《中国诗人》《银河系》等，并入选多种年选。
父亲(外二首)
◎杨琨（贵州六盘水）
春天就要来了
你站在墙根下，花白的头发
像一场开始融化的雪
洁白，潦草，杂乱无章
你脊背的弯曲，因无数个晨昏
从山脚到山顶的跋涉
和笔直的杉木不在同一个向度
人生就只是这样？必须在黎明到
来之前
用一杯烈酒把所有的怨怼浇灭
偶尔从衣柜的最底层，翻出军绿色
套装
那是山河赐予我们的共同的荣誉
足够把命运的曲折与角落照亮
如今，你躺在山岗上
与世无争，有着从未有过的
宽宥、慈悲和爱
像纯真的童年，躺在山岗上
等着霞光照亮整个村庄
土豆的恩情
我们跟在父亲的身后
沿着青草留出的小路上山
放牛、割草、运送种土豆的农家肥
他一步一喘。但我们不是这样的
一阵小风，就把我们带到山顶
我们像一只努力学习飞行的鸟儿
对前途有天然的渴意
或者是被前一阵风吹过的蒲公英
无忧无虑，没有重量也没有责任
这一次，我们相约去山顶看一处墓穴
荒草萋萋，不再像给道路留下缝隙
山顶上光秃秃的
但那些年土豆被挖走后留下来的
小小的空间，还在
刚好够一个人躺进去
街道上
街道上，人群如蚁汇聚
他们有的要到远方去
那里有想象的大海和星辰
有的只是因为突然的倦怠
短暂的离开蚁穴，找寻
自己的另一面
有的，只是为了躲避
独孤，来到人群之中
然后变得更加孤独
单挎双肩包，等于
承受了双倍之重
打开箱子的密码
会在某一天，先于锁孔
生锈，先于记忆
堕入持久的虚无
他们在街道上短暂聚集
又不经意间走散
如不期而遇的
黄昏中的一阵小雨
还没淋湿路上的车辙
便消失于这黑色大地
杨琨，1979年生，苗族，贵州水城人，习作散见于《星星》《山花》《天津诗人》等文学期刊和多种选本。
更替（外二首）
◎韩东（四川泸州）
儿时的烂泥路
如今被埋进了白加黑
儿时的牛滚凼
如今筑上堤坝跑着游船
当年的荒坡地哟
爷爷曾经年年去
收割着杂草
锤头不语
奋挥着镰刀
前日父亲又背上背篼
慢悠悠的摘下青花椒
的浓郁麻香
一下哆住了我的舌头
在新闻上读着沿海的老板
已然找不齐流水线的工人
小山村的夜色下
霓虹已开始滚动
乡场路上的老黄桷树
祖祖听他的祖祖说
去乡场上的那颗黄桷树
就那么大
五六人勉强能合抱
灾荒年时的黄桷泡儿
能挡三四户人家的饥荒
小时候和伙伴们也去摘过
只有满口的酸涩
普及了雨伞
书上又说
打雷下雨不能去大树下
熊孩子们顺着大马路
上学
空起了黄桷树上的秋千
在这个寂寞的春天
黄桷树用叶子证实它
姓的由来
像几百公里外的老人
需要通过虚无的电波
来证实他们的存在
春雨
梦中，一滴雨偷偷落下
空旷的原野
百花在等着被救赎
却谁都没有先举手
这滴雨有些彷徨
天空不敢变换图案
风还没有来
百花的蜜已被采尽
渐至空洞
哎，这雨何时能下
把百花遗落的三两颗籽儿
大大方方地催开
韩东，笔名月下听蛙鸣，业余爱好写作，偶有小文见刊。系泸州市作协会员，四川省诗歌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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