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即佛心 ■声声叹
·钱红丽
这些年,陆续参加过许多会议,难免枯燥,不免走神,或者借故离开。这次去宏村参加中国诗歌协会举办的“童诗现状与发展”研讨会,仿佛专门给我个人上了一堂堂精彩的文学课,获益匪浅。
这个会太有意思了,连事先未交论文未被安排的与会者,也一个个情不自禁上台发言,甚至身为医学科学家的一位老先生,上台即兴唱起五六十年前的童谣,让人眼泛泪光。因时间的关系,最后只给了翻译家田原教授五分钟时间阐述日本童诗,颇为遗憾。
一直对真正的诗人充满着敬畏,对于童诗、童话领域的作家敬佩尤甚。这次,有幸聆听著名诗人、法语翻译家树才,北大资深教授、翻译家赵振江,以及北大、北师大、人大、天津理工大学几位教授的精彩演讲,仅仅对于我这样的一名随笔写作者,既拓宽了书写纬度,对童诗的神性、彼岸性、超验性又有了重新认识。一直在思考,我们一个个平凡的人,怎样在一生中将诗性的灵魂保持下去。文学是无用之用的东西,但,若没有了文学,我们的生命何其暗淡——文学,大约就是那种让我们的生命持续发光的东西吧。
文学与写作,何尝不是生命的本意?
一次午餐时,碰巧与树才老师同坐一桌,一贯不善言辞的我,破例对他翻译的《小王子》给予了极高评价,可能是目前国内最好的译本了,最值得称道的是文本中清虚简静的语言。树才老师谦虚地小声说:我还是用了三个成语,应该去除的。他对文字的态度,令人高山仰止。目前为止,我一直警惕副词、形容词的运用,可是,对于一位诗人,连成语也是无用之词了。放弃午休时间,树才老师兴致勃勃与我们畅谈,近年来自己一直利用业余时间从事的教育孩子写现代诗的经历。我几十年如一日的午后困倦感悉数被好奇与兴奋抵消,越听越精神。
一次,树才老师教过的一个孩子,得知他要去寺庙居一段时间时,对他说:树才叔叔,你的头发很好看,我希望你能回来……
这个孩子,让我非常感慨。他的认知里,可能以为一个大人去往寺庙,就是要把头发剃掉出家了,他非常不舍,可是呢,他不直接劝这个树才叔叔,而是着重强调树才叔叔的头发好看,意思是,剃掉多么可惜的;然后,再递进一句:我希望你能回来。孩子作为天生的艺术家,连劝起人来,也与我们的书写异曲同工,何等地讲究曲与隐。
来自美国南方大学的儿童文学与哲学教授理查德,于发言中质疑儿童会写诗吗?树才老师上台即兴发言,与之争鸣,并现身说法自己正在启发孩子写诗呢,且出了一本《给孩子的十二节诗歌课》。来自北师大的张国龙教授的演讲,最为平易动人。他从自己孩子说起,每当无意中哼起老家四川的童谣,孩子便渐渐入睡了,后来,当有一次不唱歌时,孩子翻来覆去总是无法入眠……到这里,忽然想起,十余年前,我哄孩子入睡,同样无意识哼起吾乡童谣,渐渐地,孩子便沉沉睡去。有几次,没哼,两岁孩子躺在我的膊弯里提醒:“妈妈,你唱,‘哦喂哦,我们的小球球要睡咯……’”
世间所有的摇篮曲,一律押韵的。那天然的韵律,内在的节奏,正契合着孩童的自然天性,在这一代代人传承下来的无言之美中,我们的孩子们恬然睡去了。
为何孩子总是不好好地走在路中间,而是偏要倒着走、歪着走,甚至走在路牙子上?因为孩子的世界不存在成人规则。童真是孩子的天性,他们一次次打破成人世界的禁忌,而创造一个个崭新的诗性世界。孩子天生就是诗人,他们吐出的每一句稚语,都是诗性的,值得我们记下来。
树才老师有一次给孩子上诗歌课,说,我先写一首“咏狗”,接下来你们也要写一首咏什么的诗。孩子们叽叽喳喳发言,其中一个孩子问:我要写一首“咏我”,行不行?当然可以!另一孩子更加石破天惊,他要写“咏屁”,同样被允许。这便是顺应幼童的天性,让他们在想象中去创造。
近年,我孩子一直喜欢沉溺于“屎尿屁”的言说里。我竟糊涂地苦恼着,并一次次以大人的所谓文明规范约束他。小家伙反问:为什么不能说?我则武断地下结论:说这些字眼就是缺乏教养的行为。最近,你若吩咐他拿一样东西时,他总是回一句:是的,屁股!然后发出一阵冲破禁忌的坏笑。以前,我极度恼怒,并挟以“暴打”威吓他。现在终于有了反省,这就是孩子的赤子之心,“屎尿屁”是客观存在的——客观存在的东西,为何要约束孩子刻意回避它呢?孩子天性叛逆,大人越视为禁忌的,他们越要去挑战,这也是一份出其不意的稚气。
孩子幻想的翅膀,过早地被成人的规范所折断。自从上了小学,繁重课业占据了他们的游戏时间,我们灌输给他们的,无非:考高分,上名牌大学,找个好工作……一条无趣无聊的人生图卷被僵化地呈现着,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条鲜活的生命,活着就仅仅是为了活着吗?我们怎样才能唤醒一颗诗性的灵魂?
昨天,我出差刚回,孩子在外旅行,也刚回,到了夜里,他忽然坐在床上问:妈妈,你说以后我要不要孩子呢?我耐心给他建议:可以要,也可以不要,你和你老婆一起做主就是。不要,可能会活得有质量一点。但,条件允许,也可以要,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最完美了。他若有所思点点头。怕就怕我们做家长的,面对孩子的这个问题,劈头盖脸一顿呵斥。
孩子的小脑瓜子整日纵横驰骋,我们要去顺应他,尊重他,并协助他解决远未到来的且无从意义的生命课题。
今年整个暑假,所有的下午都是他一人在家。有一个黄昏,下班回家,见他将幼儿园时期的汽车玩具,甚至托马斯的小火车,一一拿出,床上、地下零零落落。我说:娃娃呀,你都快上五年级了,怎能玩这么幼稚的玩具呢。他不置可否,眼神茫然。至此,顿感心酸——我为什么要愚蠢地要求一个十岁的孩子成熟呢?他只要保持一颗与万物共情的心就可以了呀——当有一天,他一人在家,外面下着雨,也还晓得打一把小伞去小区转悠。一个十岁的男孩在雨中行走,何尝不是一种诗性行为?
会上的一位专家说,游戏性里正包含着神性。孩子的想象力、创造力正是通过游戏来完成的。
让人最为感佩的,则是,中国诗歌协会会长黄怒波先生的即兴发言,虽简短,却促人深思,并对其初衷充满敬意。他言及自己正经历着的三个社会阶段:农耕社会、市场社会、文化社会。作为一名老北大人,他渐次从文而从商,当下实现了财务自由,则理所当然要有一份文化追求了。发起童诗论坛,为的是给这个社会留下点什么,且分别在宏村、兰溪成立人文学院,将陆续邀请各领域精英前来授课,比如邀请树才这样的诗人、翻译家直接面向全国孩子讲授诗歌课。选择童诗,则选择了初心。
避开喧嚣,让一颗浮躁的心真正静下来的,唯有回到原初。那一刻,分明感受到了黄先生的佛心。
偶翻会议手册,除了中、美、日大学教授,国内著名诗人、翻译家、儿童文学作家、少儿期刊社主编等以外,另有来自四川营山希望小学的四位教师……短短两日关于童诗的研讨,想必留下了一颗种子在他们心里,期待着日后的春风化雨。
宏村的奇墅湖畔,倒映着徽州特有的粉墙黛瓦,巨大芭蕉叶筛下片片浓荫,我们在高树鸣蝉风声蝶影中,谈论着,什么是诗心、童心、佛心、赤子之心,窗外的水稻正在三十六度的高温下扬花。稻花的香气里,有蜻蜓的振翅,黄昏的蜜,以及白鹭带来的藕花风……
电梯间,树才老师说,我要回宁波乡下看望八十四岁的老父亲,他每年都要种几分地的土豆……
愿所有吃过土豆的,山风月色下长大的人,都有一颗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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