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秤砣学凫水
□ 周太舸（仪陇）
从记事起， 我便记住了一句自我戏谑的话。有人问，会凫水吗？对方答，咋不会？会凫秤砣水。凫水，游泳的意思。秤砣是铁铸的，且实心，入水下沉，根本不会浮起来。 会凫秤砣水， 其实就是不会凫水。因此，在我的家乡，把不会凫水的人称为秤砣。
学了《小英雄雨来》后，那些会凫水的小伙伴就跟英雄一样神气， 有的吹能像青蛙一样两臂一划两腿一蹬眨眼就能游一丈多远， 有的吹能一头扎进水里像鱼儿一样不露水面快活地游来游去，有的吹能仰面躺在水上像睡在床上一样一动不动。他们吹的时候，唾沫星子乱飞，在场的小女生们眼里星光灿烂， 我们这些秤砣的心里充盈着羡慕和嫉妒。 特别是炎炎夏日， 家乡的小河成了会凫水的小伙伴们的天堂。 他们在小河里凫水打水仗， 晶亮的水花和欢快的笑声让岸上的我们学会凫水的愿望像春天的草儿一样疯长。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四个秤砣组成了偷学凫水的联盟。联盟中，年龄最大的是大秤砣，我最小是小秤砣，有个常被他爸骂作榆木脑袋的被称为木秤砣，还有一个年龄比我大却和我身高差不多的被称为矮秤砣。为啥要偷学？我们都是家中的独子，父母不让学，说再高的山人可以踩在脚下，再浅的水却能淹死人。的确，淹死人的事我们有所耳闻，还听说有的人本身会凫水却被淹死了。我们对水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 可对会凫水的小伙伴的羡慕和嫉妒又让我们不得不偷学。
一放暑假， 我们就利用去山坡割草的机会，先把各自的背篼装满草，然后聚在一口堰塘边。先观察鱼儿，鱼儿能在水里灵活自如地游来游去， 我们认为是因为有鳍和尾巴， 而我们没有。 再观察鸭子，鸭子能在水里轻松优雅地游来游去，我们认为是因为有羽毛，而我们也没有。最后观察青蛙，青蛙有四肢，我们也有四肢，于是决定向青蛙学习。
我们不傻， 没有像岸上的青蛙那样纵身一跃就扑向水里， 而是选择了一个没有水的沙凼先学凫水的技巧。最初，我们穿着衣服在沙子里模仿青蛙的动作，都感觉手笨脚笨， 还直冒汗水。 大秤砣说，青蛙没有穿衣服，我们也不应该穿。于是，我们就脱得赤条条地学。夏天的阳光像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射出的无数颗细针扎在我们身上，沙子也十分烫人，烫得我们嗷嗷直叫。大秤砣又说，把沙子往身上涂抹慢慢就适应了。 我们就用手抓沙子往身上涂抹。抓着抓着，我们还有意外发现，表面的沙子滚烫，下面的沙子凉丝丝的，涂抹在身上非常舒服。
在沙凼里练了几天， 我们觉得差不多了，就决定在堰塘边的浅水处实习。都脱得赤条条的，可谁也不敢第一个下水。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结果来。矮秤砣说，我们用石头剪刀布决定谁先下水。大秤砣不擅长这个，坚决反对，说木秤砣带了木字，木头在水里能浮起来，木秤砣就先下水试试吧。木秤砣想想也是，就战战兢兢地走到水里，说这水好清凉，蹲下来用手掌朝身上泼水。水的清凉让胆子逐渐壮了起来， 他学着青蛙的样子按照练的动作朝水里一扑，哇哇哇连呛了几口水，吓得赶紧往岸上爬。待木秤砣惊魂已定， 我们便都来到浅水里，往自己身上泼水，相互泼水，惊得悠闲的鸭子扑腾腾乱飞。
第一次学凫水宣告失败， 我们却不甘心， 每天都要到堰塘的浅水里学凫水和玩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偷学凫水的风不知何时传进了我父亲的耳朵里。有一天，父亲手拿一根桑树枝条走向堰塘， 轻手轻脚地来到秤砣们玩水的地方。那时，秤砣们玩得正起劲，哪注意到我的父亲？前面提到过，矮秤砣和我的身高差不多， 那天我鬼使神差地提前回了家，父亲就错把矮秤砣当成了我，抓起矮秤砣就抽， 抽得矮秤砣的双腿瞬间起了几条红红的血痕。 透过矮秤砣杀猪般的哀嚎，父亲才发现抽错了人。
大秤砣和木秤砣受到惊吓， 赶紧上岸穿衣，背上背篼往家里跑。父亲则命令矮秤砣上岸穿衣，帮矮秤砣背上背篼，押着矮秤砣回家。 矮秤砣的父亲听我父亲说明情况，一边说感谢我父亲的话，一边就近抓起一把扫帚就要揍矮秤砣。 父亲连忙把扫帚抢了，说矮秤砣已经挨了抽，就算了。 也许是看了矮秤砣的血痕心痛吧，父亲回家没有揍我，只是黑脸秋风地把我骂了一顿。
多年以后，四个秤砣聚在一起，说起当年学凫水的经历，无不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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