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充:蛴蟆节变身狂欢节
□ 贾登荣
一方水土养活一方人,一方水土也会滋养一些特殊的习俗,一山之隔、一水之隔甚至一田之隔而风俗有别,迥然不同。地处川东北南充市的南部、西充、顺庆、嘉陵等县区数十个乡镇的村落间,就流传有这样一种民俗:蛴蟆节。蛴蟆节已成为为南充市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蛴蟆,是川东北地区老百姓对青蛙与蟾蜍的混合称谓。每年的农历正月十四傍晚,这些乡镇的民众会举着自己制作的蛴蟆灯,沿着蜿蜒崎岖的道路,边走边唱:“十四夜,送蛴蟆。蛴蟆公,蛴蟆婆,我把蛴蟆送下河。”经过一段载歌载舞的行进后,来到小河边,然后将所有的灯或插在荒野间,或放入小河中,此时,鞭炮齐鸣,欢呼雷动;就在这时,参与送蛴蟆活动的儿童们,开始用清脆稚嫩的童声高唱:“十四夜,摇嫩竹,嫩竹长,我也长……”
一场特殊的仪式,一个独特的民俗,在歌声、欢呼声、鞭炮声及熊熊烈焰中宣告结束。同时,这些乡镇的年也比其它乡镇提前一天结束了。第二天一大早,人们就精神抖擞地投入新一年的劳作中,努力创造自己的美好生活。
不少外地人和游客也加入其中 (黎杰 摄)
送蛴蟆到田间地头 (黎杰 摄)
一个悲催的传说
我带着好奇和探寻,来到了南充嘉陵区走访,解开了外人对蛴蟆节的疑问。在中国的历史典籍中,有过关于送蛴蟆这种民俗的记载。时间上溯到千年之前。在中国的南方,水稻是人们依赖的主要粮食。不过,每当水稻生长期间,总要出现若干的害虫来与人们争夺蚕食丰收的果实。过去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人们面对病虫害只能扼腕长叹,听天由命。后来人们发现,凡是蛴蟆聚集的地方,那些病虫危害的情况就会大大减轻。他们渐渐明白了这其貌不扬的蛴蟆,竟然是害虫的克星和天敌,是人类可以依赖的朋友。
这样一个传统的风俗就诞生了。每年水稻栽插以后,人们就会擎举起蛴蟆状的灯笼,走进一望无垠的田野,用自己的呐喊,表达心中的愿景,希望蛴蟆家族兴旺,有更多的蛴蟆守护自己的庄稼,保证夺取粮食丰收。人们用这样的方式期许有一个好的生态环境,让它驱除虫害,造福人类。
但这种曾经流传在中国南方广大地区的习俗,后来因多种原因渐渐消匿,甚至很难在文献中发现送蛴蟆的任何记录,它似乎随着时间而消退。那么,南充嘉陵区这些乡镇过蛴蟆节的习俗,与历史上送蛴蟆的习俗,有没有相关性、传承性呢?通过查阅资料,走访百姓,得出的结论却是:它们二者之间根本没有联系。
嘉陵区这些乡镇过蛴蟆节的习俗,始于明末清初,与当时的农民起义领袖张献忠有关。我在嘉陵区采访时,通过人们的讲述,渐渐梳理出蛴蟆节来由的线索:
1634年在陕西延安起兵,意图推翻明王朝的张献忠,经过几年的拼杀,虽然也曾经攻城掠地,风光了一阵,但终因势单力薄,力量悬殊,而无法在中原大地立身,最后他只好于1640年第三次率部进军地处偏僻、没有清政府强大军队驻扎的四川,在这里建立了大西国。
据史料记载,从1640年到1646年的这几年里,心性残忍狠毒的张及其部下,每日杀人一到二百人。据《明会要》记载,四川的人口在万历六年(1578年)有310万人,而到清初顺治18年时,四川只剩下几十万人!
南充嘉陵区距离张献忠战败葬身之地的西充,仅百里之遥。可以肯定这一方民众是不可能幸免于其凶残的屠戳的,无数人成为其刀下之鬼,即使侥幸活下来,可能又让无情的瘟疫夺去了生命。其时,四野横尸,成为蛴蟆们饱餐的美食,蛴蟆游荡,瘟疫扩散,一时间川东北这片红土地上千村萧瑟人无踪。
就在人们对日益流行的瘟疫束手无策时,传说一个道士出现了。在他的指点下,一个奇特的风俗在这方土地上诞生了:送蛴蟆。正月十四这天晚上,人们走出家门,举着扎着蛴蟆状的灯笼、火把,涌向广袤的田野,面向茫茫旷野,大声呼喊:“十四夜,送蛴蟆。蛴蟆公,蛴蟆婆,我把蛴蟆送下河。”他们希冀自己的呼喊,能觉悟这些小精灵,尽快回归到自己的领地,不再让瘟疫继续扩散,为害百姓。
或许是一种巧合,或许是真的感动了上苍,最后瘟疫在这方土地上消失了。荒凉的村落集镇又慢慢焕发出无限生机。从此,正月十四夜送蛴蟆瘟、过蛴蟆节的习俗,就这样一辈一辈流传了下来。
绵延三百年的民俗
我在嘉陵区采访时,通过本地人们的讲述,还原了绵延三百多年的民俗——蛴蟆节的细枝末节:制作大大小小、形式多样的蛴蟆灯,是蛴蟆节首先要做好的准备工作。正月十四一大早,家家户户的男主人都不会睡懒觉,而是早早地起床,为晚上送蛴蟆做准备工作。他们走进自家房前屋后或田边山坡的竹林里,根据制作灯的数量,选择一定的嫩竹,挥舞锋利的弯刀,把竹林放倒拖回自家的院坝。将竹叶削去后,再把竹子劈开,分割成一丝一丝的细篾条。他们先用细竹篾编成竹环,再取一定长度的竹子,将最上方的两个竹节敲破,死劲向中间挤压,形成纺锤状,再将竹篾环编扎进去,然后在灯壁下方保留一个小孔,便于晚上点灯时使用。在制作好的竹灯表面,糊上一层白纸、红纸或绿纸,最后在制作好的蛴蟆灯里,插入一只蜡烛,一盏蛴蟆灯,就宣告大功告成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式各样新奇的蛴蟆灯不断增多,有灯笼形的、四方形的、葫芦形的等等,可谓百花齐放,琳琅满目。同时,他们还可以根据这一年的生肖属相,制作一些与生肖图案近似的蛴蟆灯。蛴蟆灯在人们心中是瘟疫的象征,所以扎好的蛴蟆灯是不能放到家里的,只能插在室外的院坝或地里,而不能带进家中。
过蛴蟆节,最主要的活动自然就是送蛴蟆了。当夜幕降临时,家里那些迫不及待的小孩们,就率先点燃自家的蛴蟆灯,大人们呢有的提着灯,有的吹着唢呐, 有的敲着锣鼓、抬着彩龙,还有的一手提灯,一手挥舞火把,沿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向远方的河沟走去。边走边扯开嗓子,用有韵味的声调吼着:“十四夜,送蛴蟆。蛴蟆公,蛴蟆婆,我把蛴蟆送下河。”
从各家各户走出来的人,慢慢地汇在了一起,漫山遍野灯影晃动,密集得像夏夜天空的繁星;蛴蟆灯组成的庞大队伍,蜿蜒绵延,形成一片灯的海洋,气势十分壮观。经过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的行进, 人们终于来到了一座古老的石桥旁。这时,舞动的青龙停在了桥头。青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代表着东方灵兽,具有镇妖降魔的本领。人们开始对着青龙叩拜,老人们还会口中念念有词道:乞求龙五爷把可恶的蛴蟆瘟带到老远老远的地方去,不要再祸害这方百姓!叩拜结束后,人们会把各种各样的蛴蟆灯插入土中或者放入河里。当人群渐渐散去后,专门负责这场活动的人,会点燃那些插在地头田间的蛴蟆灯,在熊熊烈火中,蛴蟆瘟也就这样彻底地被送走了!
据地方上老人讲,过去的蛴蟆节除了送蛴蟆灯和青龙外,还要用木屑粉作为燃料来制作火把。在送蛴蟆灯的过程中,将木屑粉装进竹筒点燃,然后在送灯队伍里面挥舞,以增加节日的气氛和焰火般的光影效果。随着时代的发展,以前的火把已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烟花爆竹。
摇嫩竹,也是蛴蟆节必不可少的环节。如果说送蛴蟆是为了送走瘟疫,而摇嫩竹,则是盼望小孩子健康成长。所以当人人把蛴蟆灯插到田野、放到河沟之后,蛴蟆节的议程并没有结束,儿童们一边高唱“十四夜,摇嫩竹,嫩竹长,我也长……”的童谣,一边在大人们的牵引下,走进自家屋后或周边的竹林,寻找到一棵嫩竹后,拼命地摇动,同时还唱那首古老的童谣。
吃送年饭,是蛴蟆节的最后议程。我国春节过年一般要过了正月十五才算真正结束。然而在嘉陵区的这些乡镇,年在正月十四夜就会宣告结束。在送蛴蟆、摇嫩竹之后,一家人就会团聚在一起,吃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与年作最后的告别。翌日,家庭成员就将各自踏上人生之旅,开始自己新一年的工作和学习。蛴蟆节,不仅送走了蛴蟆瘟,也送走了农历的年!
与时俱进中传承发展
任何民俗在传承的过程中都须与时俱进,增添与时代相吻合的元素。如果墨守成规,固步自封,民俗就得不到年轻一代的认可,从而自然而然地衰落、消亡。尤其是随着社会及科学技术的发展,人们已不会相信通过这种方式就可以送走瘟疫。这些年过蛴蟆节的乡镇、村庄,数量在慢慢减少了,尤其是南部、西充等县,过去那些过蛴蟆节的地方已经好多年没人过这个节了。以至现在很多年轻人根本不知道当地曾经有过送蛴蟆瘟的民俗。只有顺庆、嘉陵的部分乡镇,还保留着过蛴蟆节的习俗。不过这些地方之所以能够坚持过蛴蟆节,也不是为了送瘟疫,而只是为了一场“全民狂欢”。
据嘉陵区三会镇的老廖介绍,他说这几年,正月十四参加蛴蟆节的人数不断攀升。由过去的几千人猛增到了五六万人。蛴蟆节的活动地点也集中到了场镇上。除本地人外,南充市中心城区、附近县区,以及成都、重庆甚至省外都有人前往三会,参与蛴蟆节。“与其说是送瘟疫,不如说是一次全民狂欢了!”随着参加蛴蟆节的外地人越来越多,许多人从中看到商机,在蛴蟆节那天,带着自己制作的若干蛴蟆灯,在集镇上摆摊设点,将蛴蟆灯出售给南来北往的游客。由于三会镇蛴蟆节的知名度越来越高,这些年游客以几何数增长。为了满足游客的需求,镇上还专门修建了停车场,建起了以蛴蟆为主题的文化广场,场镇面貌也焕然一新。蛴蟆节成为促进三会镇经济发展的重要抓手。
看到了蛴蟆节里蕴藏的文化旅游价值,嘉陵区这几年年年在三会镇举办蛴蟆节,以蛴蟆节为引子,助力发展乡村旅游,当地还面向全国举办以蛴蟆节为主题的诗歌、散文及词赋征集活动,出版了《记忆蛴蟆节》等图书;区作协、文化馆也组织区内外作家、艺术家,积极创作编排戏剧、歌舞等作品,为蛴蟆节造势。用蛴蟆节这个民俗和品牌,推动嘉陵区旅游业迈上新台阶!绵延三百年的独特民俗,在不断注入新的元素后,使这项绵延三百余年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不断传承发展,并吸引了更多的人们的关注。让这一传统民俗熠熠生辉,在新时代焕发出异彩!
嘉陵区的蛴蟆节盛况 (范吉涛 轩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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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充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西充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