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里外的“川娃”回家了
李树芳小心翼翼地将蛋糕喂到已至中年的儿子口中王静 本报全媒体记者 牟廷河 文/图
他叫赖和生（化名），一个在福建省清流县长大的农村孩子，本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乡人，却带着一腔浓浓重重的闽南味；他叫姚林文，一个在四川省南部县出生的山里娃娃，本该是个纯纯正正的原住民，却不会一句地道的四川话。
从姚林文到赖和生，从赖和生到姚林文，两个毫无关联的姓名，一段难解难分的人生，未曾想三千里路云和月，却已成三十八年梦与歌。
5日下午，南部县公安局“团圆”行动认亲现场，来自福建清流的赖和生与家住四川南部的姚绍应、李树芳夫妇紧紧相拥而泣。曾经的失踪被拐儿童赖和生终于找到了梦想38年的生身父母；深藏无尽失子之痛，姚绍应夫妇终于唤回了离散38年的亲生骨肉，他们有道不尽的话、流不完的泪，更有说不出的苦。
■“家没了，人还在”
月是故乡明，情是血脉浓。找到生身父母的赖和生急切地想知道哪里才是家、家是什么样的。
在南部县大王镇金子山村，4岁时被拐卖失踪的姚林文就要回家了。一时间，好消息传遍十里八乡，乡亲们都在翘首以盼。踩在长长的红地毯上，姚绍应夫妇紧紧拉住儿子的手，他们真的很紧张，已经失散了一回，怕再失去一次。而此时此刻，面对这片熟悉而陌生的土地，赖和生内心充满了酸楚和恍惚，他甚至不敢相信，赖和生就是姚林文，姚林文就是赖和生。
阔别38年，故土物是人非。姚绍应夫妇拉着儿子的手说东家、聊西家，谈起38年前的老家。那时，几近而立之年的姚绍应夫妇带着独生儿子姚林文住在族家的老院子里，家庭并不富裕，却也其乐融融。1983年8月1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改变了一家人的生活。那天，父亲拉着儿子到大王镇赶集拔牙，万万没想到，在诊所就诊的时候，儿子竟离奇失踪了。此后多年，夫妇俩发动亲戚、邻居、村民在周边地带苦苦寻找，南部警方全力侦查，但苦于当时技术手段落后，姚林文始终杳无音讯。
再次谈起老家，姚绍应多了几分感慨。他说，儿子失踪几年后，因为老院子年久失修，夫妇俩只好重新选地拆旧房建新房。当时老家的一副中梁没有拆完，它经受了30多年的风吹雨打，仍然挺立不倒，那是儿子住过的地方，每当看到中梁，姚绍应就像见到了儿子，所以，他宁愿相信宿命，总有那么一天，儿子会回来的。
30多年过去了，老家早已成了废墟。赖和生久久伫立在废墟前，思绪万千。最后，他默默地擎着满眼泪花：“家，没了；人，还在。”
■“不找回儿子，死不瞑目”
出走半生，归来不再少年。而今的赖和生，既是父母双亲的孩子，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而在母亲李树芳眼里，他仍是那个没长大的淘气包。
其实，38年以来，赖和生从不过生日。他说，作为一个被改名换姓、偷换人生的被拐儿童，他对生日没有概念，感觉过生非常遥远。李树芳坚持认为，38年后儿子回家来，就像42年前儿子出生一样，是他生命中、也是全家人最好的纪念，于是在5日认亲这一天，全家人操办起酒席、买回了蛋糕，弥补失散亲人半生以来的生日缺憾。
“儿子，38年了，你从没吃过妈做的一口饭，从没喝过妈烧的一口水，都是我们的错。”李树芳老泪纵横，用颤抖的手切下一块生日蛋糕，小心翼翼地喂到已至中年的儿子口中。儿子哭了，父亲哭了，大家紧紧抱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哭了。
故乡的夜，安宁而静谧，微风吹来，家门口那口池塘泛起片片涟漪。吃过晚饭，赖和生坐在院子里，听父亲讲那过去的事情。
38年前弄丢儿子后，姚绍应受到妻子的严厉责备，此后多年，两人矛盾尖锐。后来，李树芳出现了精神异常，不管遇见谁家的孩子，总认为是自己走失的儿子。一边寻找儿子，一边四处为妻子求医问药，姚绍应经历了人生中最为暗淡的日子。
2006年，姚绍应在《南充晚报》看到一则寻亲消息，遂与文章中的寻亲男子搭上了关系，他越来越觉得，这名男子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2016年，姚绍应满怀希望地走进四川大学法医学鉴定中心，然而，鉴定结论否认了其与该男子的生物学遗传关系。同年，姚绍应在警方帮助下到南部县公安局采血入库，他说，有生之年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回失散的儿子，“不然死不瞑目”。
■“原来，父母没有抛弃我”
38年间，离开生身父母的赖和生在异乡过得还好吗？
赖和生说，他依稀记得，坐了很久很久的火车，来到很远很远的新家，在那里度过了不该属于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光，所幸的是，他在新家受到了和弟弟妹妹同等的对待，养父养母没有拿他当外人。1998年从中专学校毕业以后，赖和生进过厂矿，做过杂工，目前在福建省南安市合资建厂，虽然不富裕，总算过得去。
从上小学开始，赖和生就从邻居和同学口中得知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并不时遭到他们的谈论和嘲笑。他总是尽力隐藏内心的不安和怯懦，但还是会在午夜梦回时不断追问自己“我是谁，多大了，家在哪儿”。
2020年11月，他在福建的妹妹的帮助下，与“宝贝回家”志愿者取得联系，并通过吉林松原警方采血入库。今年9月8日，赖和生接到南部警方来电，被告知在与姚绍应夫妇的DNA亲缘关系比对中成功比中，并告诉他当年失踪离散的真相。那一刻，赖和生僵立在原地，庆幸又那么不可置信，“原来，父母没有抛弃我。”
回乡认亲前日，赖和生站在生活了38年的东海之滨，久久凝望着千里之外的巴蜀大地，他这才明白，横亘其间的1500公里漫漫长路，正像42年前维系生命的那根脐带，这头连着自己，那头连着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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