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为人知的双流“父子进士”
宋构墓中的文官造像
贾登荣/文
在中国历史上,出现过若干父子、兄弟先后中进士、中状元的显赫家庭。仅以宋代为例,在川南眉山,诞生了以苏轼为代表的“一门三学士”的苏氏家庭;在川北南部县,也涌现了以陈尧咨为代表的“一门四进士二状元”的陈氏家族。而在成都双流,也有过一家父子皆进士的家庭。但长期以来,“父子进士”宋构与宋京的事迹被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中。
宋构:新党旧党皆交好 活跃政坛数十载
宋构(1040年—1097年),字承之,宋英宗治平三年(1066年),26岁中进士,从此活跃于北宋政治舞台。先后在英宗、神宗、哲宗三朝中,担任梓州路转运判官、秘书丞、太常博士、密州知州、彭州知州、金部员外郎、都大提举茶马司等重要官职,是政坛上一位不折不扣的“不倒翁”。
宋构能够长期活跃在政治舞台上,并非易事。当时,正是主张变法的新党与主张固守祖制的旧党之间党争最激烈的时期。王安石与司马光为代表的变法派与保守派,在长达50多年的时间里,水火不容,互相攻讦,互相挤对,出现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局面。从现存的史料看,宋构是倾向于新党一派的。他与王安石变法的重要支持者曾布、陆师闵、蒲宗闵、马涓等人,都有很好的私交。
与宋构关系最为亲密的,是来自川北的蒲宗闵和马涓。生于南部县的蒲宗闵,和宋构一样曾在成都府掌管茶马司,也许相同的履历,让他们“惺惺惜惺惺”,他们两人不仅经常走动,还结为了亲家。宋构的儿子宋京,娶了蒲宗闵的女儿为妻。
1998年,考古人员在成都东北郊龙潭乡发现了宋构父子家族墓,在宋构夫妇墓室中清理出土了两方墓志铭,铭文出自马涓之手。出生于南部县的马涓元祐六年(1091年)高中状元,拜宋构为师,虚心向他请教。宋构去世以后,他为恩师撰写了墓志铭。由于马涓政治上属于变法派,在保守派当政时受到排挤,愤然辞官回乡,过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隐居生活。后来看见宋京为父亲编定16卷本的《二江先生文集》,马涓又欣然提笔作序,追忆恩师:“元祐六年,先生为南省郎,涓以晚辈始预宾客之末,逮涓从事秦亭,而先生持节来,于是获从长者游……”接着又评价说:“先生博学而精择者也……而先生之文祗藏于家……凡歌行、诗赋、时议、经义、论策、表启、书序、纪志及杂述总若干首,第为十六卷,皆先生之子宏父手自编次。今既成集,可以传诸无穷……”
北宋朝廷分裂为新旧两党,但宋构却不以政见影响私交。苏轼和弟弟苏辙,都被看作是保守派,但宋构与他们兄弟俩始终保持着很好的私人关系。元祐初年,保守派当权,宋构郁郁不得志,借故侍亲不便,回川出任彭州知州。苏轼赋诗《送宋构朝散知彭州迎侍二亲》送行:
东来谁迎使君车,知是丈人屋上乌。
丈人今年二毛初,登楼上马不用扶。
使君负弩为前驱,蜀人不复谈相如。
老幼化服一事无,有鞭不施安用蒲。
春波如天涨平湖,鞓红照坐香生肤。
帣鞲上寿白玉壶,公堂登歌《凤将雏》。
诸孙欢笑争挽须,蜀人画作西湖图。
而苏辙也欣然写下《次韵宋构朝请归守彭城》:
得郡迎亲愿不违,书来无复寄当归。
马驰未觉西南远,乌哺何辞日夜飞。
湖水欲平官舍好,茶征初复讼氓稀。
平反闻道加餐饭,五裤应须换破衣。
诗中饱含了他们对宋构重返四川做官,能够侍奉双亲的祝贺、羡慕,也表达了希望宋构能够“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期许。宋构不负友人期许,在北宋后期,他成为川陕地区重要的地方官员,死后赠太中大夫。
宋京:诵成都名胜 诗歌传后世
宋京(1078年—1124年),字宏父,自号迂翁,宋徽宗崇宁五年(1106年)中进士,曾担任户部员外郎,后以太尉府少卿出知邠州、太傅少卿官职。不过,宋京志不在官场,而是典型的“文学青年”。历史上评价他:“刻意书史,它无所好,翰墨之精,人所弗及。所著《续春秋》、歌诗、杂文共数十万言,集而传家”;同时,他也是一个“旅游达人”,喜欢饱览名胜,纵情山水。这从他留下的诗歌中可以看出端倪。《全宋诗》收录了宋京的20余首诗歌。这些诗歌,基本上都是他行走名山大川时有感而发,其中有近一半,都是吟诵成都的历史遗迹、风景名胜。
西汉晚期道家学者、思想家严君平,在成都市区留下了支矶石等遗迹,宋京欣然前往寻访,赋诗《严真》:
君不得庄遵卖卜成都市,市中仙隐无人值。
百钱度日复何求,犹有沉真见文字。
不因问着牛女星,下士安能知姓名。
云中鸡犬拔家去,旧宅寂寞秋芜平。
支矶石在年年长,药鼎空留闭黄壤。
前时发掘篆籀新,明水神丹光滉瀁。
金雁桥边台观存,神仙遗事渺难论。
安从师先生为我卜,俗骨庶可遗天阍。
位于成都北郊的武担山,据说是古蜀王思念已故的爱妃,便派五名大力士(即所谓的“五丁”)去爱妃的故乡武都(今甘肃境内,一说今绵竹市北之紫岩山)担土至成都,在此地营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坟茔,后世把这座坟冢称为“武担山”。对于充满传奇色彩的胜景,宋京自然不会放过。他登临了武担山,并写下了《武担》诗:
君不见蜀王妃子墓突兀,成都城中若山积。
墓头寒镜涩无光,妒月欺烟化为石。
鸿荒无根凭野史,直谓山妖化妃子。
临终未免怀首丘,运土山中葬于此。
山名武担锦江边,用是得名千万年。
如今佛阁倚空翠,老木盘郁摩苍天。
晴云入穴西山出,捲帘坐见岚光滴。
拨得文如汲冢书,免使后人疑往昔。
诗中把武担的由来、现状,都阐述得清清楚楚,让人既看到一幅历史的画卷,也领略到优美的风光。
成都西郊琴台,相传是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私奔后,当垆卖酒处。诗人都有一颗浪漫的心,自然也会寻访爱情圣地。《琴台》诗云:
君不见成都郭西有琴台,长卿遗迹埋黄埃。
千年乃为狐兔窟,化作佛庙空崔嵬。
黄须老人犹记得,昔时荒破樵苏入。
锄犁畏浅牛脚匀,古瓮耕开数逾十。
乃知昔人用意深,瓮下取声元为琴。
人琴不见瓮已掘,唯有鸟雀来悲吟。
一朝风流随手尽,况复千年何所讯。
安得雄辞吊汝魂,寂寞秋芜耿寒燐。
诗歌既表达了对历史人物的追思,也有对眼前风景的描写,二者叠加,构成一幅千秋风韵图。
与琴台相距不远的浣花溪畔,是杜甫草堂。宋京徘徊在草堂,诗兴涌动:
君不见少陵草堂背西郭,浣花溪水流堂脚。
竹寒沙白自凄凉,莫问四松霜草薄。
入门好在乌皮几,公去不归换邻里。
西岭千秋雪书消,舍北泥融飞燕子。
祇今桤木平桥路,笼竹和烟杂江雾。
野僧作屋号草堂,不是柴门旧时处。
诗坛今古谁能将,艳艳文章光万丈。
安得英才擅品量,当使公居摩诘上。
诗歌的结尾处,宋京为杜甫愤愤不平。他觉得诗圣的作品“光万丈”,也应该像初唐王维那样出将拜相呀!诗人的天真与浪漫,从中窥见一斑。
此外,宋京还为成都这座千年古邑留下了《墨池》《书台》《石室》《龟化》等作品,它们都是今人应该珍视的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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