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归又怕归 □缪英
□缪英 每年七八月,我就会早早规划国庆假期该去哪里玩,远方的山川湖泊、灯火霓虹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可真到了国庆假期,我却总在最后一刻倒戈,调转车头,回老家看望父母。
我的老家在川东北阆中。前两三年,村里将土地集体流转给承包者种植李子、橘子等果树,可由于管理跟不上,田间杂草茂盛得与树枝一样高。和大多数农村的现状一样,年轻人出门打工,老人和儿童留守。所以至今大家依然过着日出逗狗喂猫、日落静悄悄歇息的乡村生活。
回家最迫不及待的是品尝妈妈的“味道”。炕肉煎饼、煮红苕稀饭、打两个荷包蛋,在外经受的冷雨风霜,被灶膛的炉火越烘越干。随着食物香味的弥漫,胃被撑满,内心也暖暖的。
可这样的欢喜往往只停留在回家当天。之后的故事,就一言难尽了。
今年初,为能随时“看见”父母,我给老爸换了智能手机,开通了流量共享。老人家在胡乱鼓捣中,琢磨出很多道道,以至于半夜醒来都要刷刷小视频。流量完全不够用,我频频收到流量告急的提醒。
此次国庆回家,给家里安装网络成为任务之一。在问询价格、配套服务、登记后,就等工作人员上门安装了。就在我外出的那个下午,我妈听别人说要将电缆线埋入地下,担心不安全,一口回绝了。
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的我妈,几乎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他们说”“别人摆”。她的口头禅“我不晓得呀!”,更是透着满满的自信和笃定。
在老家的小镇上,大家基本上做的都是熟人生意,在哪家买花椒面、在哪家买洗衣粉,我妈绝对会“舍近求远”。
肉摊上的“熟人”最是厉害,他们举着明晃晃的刀,专门“杀熟”:“嫂嫂,女子回来了,你还是要割两斤肉哟。”说好的两斤割偏了,称下来足足有5斤。
走到下一家,“熟人”的声音隔着人群传过来:“耶,姐姐,你还是要照顾下我的生意噻。”我妈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示意对方,可“熟人”仍会见缝插针:“今天的猪油可是很巴适哟,要不拿两块回去?”
我妈只好停下脚步做挑拣状。家里没有吗?确定需要吗?在我的咄咄逼人下,老妈嗫嚅道:“熟人熟事的,咋办嘛?”我强行拥着我妈离开,她还不停回头向对方道歉:“不要见究哈!”
这时,我忍了一上午的热言灼语,控制不住从胸腔里喷涌而出,事后又陷入愧疚和自责。我和我妈的斗嘴往往会有好几个回合,不过,来得快去得也快。
乡下人除了劳作还是劳作。土地流转了,我妈又开辟了自留地,抢收黄豆、挖地种菜,给两头大肥猪准备猪食,每天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我这个四体不勤的人,回家也俨然成了主要劳动力,割猪草、栽菜、晒黄豆等,把国庆节过成了劳动节。
辛劳之余,我不禁纳闷:在我妈等老一辈人的辛勤劳作下,如今,农村的物质生活都过得殷实了,可人的精神生活怎样才能得到提升呢?
就如我家,曾经的家族史被我妈重复了上百次,村里哪家有啥事,是否来客人了,客人是哪位,到他家的同时消息也传到你家,村里邻里再无新事。我也逐渐变得像夜色一样沉默。
离别的时刻到来了。我妈在把我的汽车后备箱塞满的同时,我隐隐感到,她也松了一口气。她依然在用她认为最好的方式爱我。每次,她期盼我回家,可也怕我回家,我回家打扰了她的生活秩序,而我们的“不兼容”,对她或多或少都是伤害。这伤害,并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这是两代人认知的不同,是留下来和走出去的距离逐步拉开生出的隔膜。
此刻,敲下这些文字,脑海里又浮现出画面:今天天晴,老妈肯定又在忙着挖地栽菜,为我们过年能吃上蔬菜做准备;老爸在外面做工,通常是下午5点多到家,风尘仆仆的他,回家第一件事是洗澡;安装网络的事已联系好了,就在这两天;过年提前一周请年假,两个弟弟都要回老家,到时一大家子团聚,该是多喜庆呀!
我知道,下一次回老家的脚步,依旧是愉悦而轻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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